东北域,松声涛涛。
坐卧在东樵山上的尔雅宗,是儒家修门中的一个小宗。
一位老先生正兴致勃勃的望着窗外积雪吟道:“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座下一群书生摇头晃脑,跟着应和。
忽然窗外天地放晴,冰雪霎时消融。
白茫茫的世界立时变得青山绿水,有如春满人间。
老先生惊诧道:“老朽什么时候有这等本事啦?随随便便念句诗都能成这样。”
“通俗先生,弟子听说咱们东北域那处神圣秘境不开放之时,所产生的异象就是冬日逢春。”站在老先生旁边的书生躬身说道。
通俗先生一拍脑门,捋着胡子叹道:“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看来‘高丽人参园’最近是不会开放了。”
通俗先生摇头晃脑,忽的脸色一变,不顾斯文的对身旁书童囔道:“赶快去问问其他几个圣境当中有哪个开了,赶快去。咱们小门小宗的,若是不去争夺先机,别说肉了,就连汤也没份了。”
东南域,浣幽宗。
暮霭堂前,一个白衣青年席地而坐。青年一身缟素,却裸露着右肩,在肩膀上纹着一个十分显眼的牛头。
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翩翩而至。她一望见青年,立即挽着裙裾,一脸兴奋的奔了过来,一见青年只是用功修行不理自己,登时嘟着嘴说道:“巴师弟,你到底是要修行‘白无常诀’还是‘牛头功’,贪多嚼不烂啊,以后要是境界停滞,可别怪师姐没提醒你。”
巴姓青年本是高高大大、一表人才。但在少女面前却害羞道:“我……我还没想好,再修行修行看看吧。”
少女嘴巴一嘟,道:“还叫巴结哩,口齿一点都不伶俐,分明就是一个结巴。”
少女微微有些生气,心道:“巴师弟什么都好,就是做事情优柔寡断的,少了点男儿家的阳刚之气。”正要数落数落,却见天空中无数乌鸦遮天蔽日的飞了起来。
巴结从没见过此景,惊讶无比。少女却昂起头懒洋洋的说道:“这些噬灵鸦这般躁动,定是今年‘龙泉圣菇园’不开放。那处圣境当中有能让它们进阶的灵药,定是噬灵鸦主对它的子孙们说起此事了。”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本应去参加圣会还没着急哩。”少女歪着头慵懒道,却又激动地把小手一拍,对着白衣青年道:“巴师弟,我去给我爹说说,今年圣境之会定要把你也带上。”
少女也不待巴结回答一溜烟就跑得没影了。
只留下巴结在背后无奈的摇摇头,又开始修行起来,肩上牛头忽明忽暗,鼓鼓的牛眼一睁一闭。闭上的那只似在奋力睁开,眼皮兀自颤动不停。
西北域,灵善寺。
戒律院旁的禅院中,一颗三丈大树栽种其中。树干高大,平滑直立。树叶椭圆,厚而光滑,叶端处尖而下垂。树荫覆盖了整个禅院。
大树之下有一位手中结印,跏趺而坐的老僧。
老僧额角上有一道疤痕,平添一身凶气。这是当年魔徒攻寺时,老僧舍身卫寺留下的伤疤。后来屡次用药也没能将疤痕消除,老僧也就没那份闲心去做无谓之事。色相皮相皆可抛,有这时间还不如用心参悟修行。
老僧眉头一紧,抬头望天。
似嫌树荫遮挡视线,老僧一指轻弹,头顶上的树叶旋即一动,有如帽子一般掀开一角。
老僧头顶天空立时由翠绿变得赤红。
原来此时灵善寺的上空正被一片红霞笼罩,有若火焰烧天。
老僧见此也坐不住了,摇响一枚铃铛。
立时就有一名执事僧从院外跑了进来。对着老僧合什行礼,恭敬问道:“大癫上师,可是有事吩咐?”
老僧正是灵善寺戒律院首座大癫和尚。
大癫和尚开口言道:“天山雪莲园不会开放了,吩咐寺中僧人做好去其他圣境的准备。”
执事僧回禀道:“早些时候有出外游历的弟子传讯门宗,今年东南域‘龙泉圣菇园’不开放了,就连常常开放的东北域‘高丽人参园’也出现异象了。只有西南域的‘莲池菩提园’没有任何异象传来。”
大癫和尚皱眉,扯动着伤疤使得一张脸分外冷峻。大癫冷声道:“今年是怎么回事,四大圣境里每次至少也有两处秘境同时开放,今年怎会只有一处秘境开放?”
执事僧也是不知,只得回道:“有总比没有好。上师还是选个日子,给门下众人说说吧。”
“这事叫大疯师弟去做就行了,有邪魔踪迹出现再叫我吧。”大癫和尚点点头,坐在树下重新参悟。执事僧知趣的颔首一礼,正要退下。
“等等!”
执事僧回头一看,只见大癫和尚面现沉吟之色,缓缓开口问道:“心照可曾认错?”
“依旧是一声不吭,法力全都打散,如今修为尽废,比起练气境的小修都不如了。戒律院早就不敢用大轮明王法棍责罚他了。”执事僧答道。
“唉,把他带到我这儿来吧,我寺规矩也有一些不合理的地方啊。”大癫说道。
“可是心照犯的是忤逆上师的罪名啊。”执事僧一愣道。
“哪有什么上师,都是芸芸众生,九天的真龙、地面的蝼蚁还不都一样么?”大癫不紧不慢的说道。
“可是……”执事僧仍是十分犹豫。
“还不快去,愣在这儿做什么?”大癫脸上怒色一闪。
执事僧一惊,忙不迭的跑走了。
大癫见执事僧走远,重新站了起来,望着天上的红霞喃喃道:“心照,心照,你为什么与大狂师弟那么相似?长相、性情完全一样,难道轮回转世后还能保持灵性不灭吗?若真是如此,那么韦陀降魔真法你是非学不可啦。”
这日王济涂正在修行,一个周天运完,缓缓吐出胸中浊气。
浊气盘旋在王济涂头顶,缓缓消失于无形。
突然灵善寺中钟磬齐鸣。
而思空禅院与钟楼离得较近,钟声悠悠不绝,一直回响在王济涂耳畔。令他难以静修。
他起身推开禅院的简陋房门,望着钟楼方向,只觉钟声声传千里,似是把全寺都笼罩在钟声之下。
“我们走!”
义心和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王济涂身侧。
他将手臂搭在王济涂肩膀上,王济涂肩膀上却立生反抗之力。
王济涂功法修行还不能做到收发于心的地步,这正是一遇外力,身体气机外放的缘故。
义心和尚立马觉察,望向王济涂时微感诧异,却仍是不发一言腾云而起。
来到山间佛塔处,此地四周空旷,只见寺中僧人云集于此。
中间有一高台。在台上有一位白眉老僧,慈祥和蔼端坐于蒲团之上。
义心和尚到此之后不发一言。
王济涂揪着一个名牌上刻着忍冬花印记的沙弥问道:“上面那个老僧是谁?”
沙弥初时不屑,可当他瞥见王济涂名牌上的青莲花印记时,立马躬身作揖道:“师叔定是入门之后闭关苦修,不曾多多出来走动,所以才不识得大疯禅师。”
当沙弥提起大疯名讳时,面上装模作样的神情,立时变得肃然起敬。他恭敬地说道:“大疯禅师乃是我寺大字辈僧人中硕果仅存的三人之一。在灵善寺高僧中,大慈禅师为本寺住持。大癫禅师为戒律院首座,而大疯禅师则是罗汉堂首座。”
沙弥压低声音对着王济涂耳语道:“据说当年大疯禅师是有资格当上住持的。当时我寺有疯癫痴狂四大神僧。有这几位神僧坐镇,我灵善寺可是响当当的一流门宗。
可惜有一年天原雪域之下魔气暴动。四大神僧除魔卫道,纷纷出手。可惜啊,修为最高的大痴神僧一去不返。其他三位神僧在半路中遭遇魔徒埋伏。大狂神僧就在那场埋伏中陨落。大癫禅师也身受重伤。大疯禅师则直直被打落一个境界。
你别看大疯禅师面上慈祥,可性情偏激不已,佛法休养多年也未改变,可见当年遭受了多大的打击。
从那以后大疯僧人就少在寺中露面了。这一次竟把他都惊动了,看来定是有大事发生。”
“你是谁啊,知道的这么多?”王济涂听得沙弥胡吹海侃,不禁怀疑起来。
“不敢,小僧包打听。我修持的法度乃是传自我佛护法尊神,四大尊王之一的北方多闻天王。”
“哗,这么牛!这不是真神法度吗?”王济涂惊讶道。
包打听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道:“当然是杜撰的,就跟凡间的木匠都说祖师爷是鲁班差不多。我这门功法也是借借天王的威名罢了。
我学的功法乃是水行功法,水开窍于耳,所以要多用耳朵去听闻,知道的事情是比别人多一点。”
“那你说说看,这次集会跟什么事有关?”王济涂问道。
“应与菩提果、天蚕参、证道仙菇、芸香雪莲这四种灵药有关。”
“菩提果?天蚕参?”王济涂不解道。
“这是四大圣境中的灵药。四大圣境每隔一百年就会同时开放。但最近几百年圣境只有两三个会同时开放了,也不知是何故?”包打听也是疑惑道:“四种灵药分别在四大圣境之中,四大圣境平时都被古法阵封印着,只有此时才会开放。”
包打听正待详细解释,就听那台上大疯禅师开口说道:“圣境开放在即。此次有些特殊,只有西南域的‘莲池菩提园’要开放。
众位通窍境的弟子都做好准备。本寺将选出一批精英参加。
既然是菩提会,那么就以菩提子定奖赏。
得中品菩提子十枚者可修行本派真传功法,在离垢院中修行。
得上品菩提子两枚者可为本寺嫡系弟子,有受封‘寂灭院’长老的资格。
至于能得上等菩提子五枚的,哼,你们在坐之人没有不知道的吧?”
大疯性子终究还是偏激了一些,慈眉善目陡然变得凛然肃穆。大疯话中还带着灵威,台下众多僧人不由打了个寒噤,不敢反驳,纷纷合什应是,只有少数几人没有惊慌,淡然而立。
王济涂摸不着头脑,假模假样的合什后,又朝包打听问道:“得上品菩提子五枚能做什么?”
包打听轻声答道:“这是紫凰宗立下的规矩。凑齐这些菩提子就能进紫凰宗修行,得各门派高人指点。紫凰宗与各家门宗早有协议,上交菩提子的门宗,紫凰宗会返还部分菩提子,所以咱们自家门宗一般不会阻拦此事。”
“紫凰宗是什么所在?”王济涂问道。
包打听正要答话,就见一个头陀披散着乱发站了起来,大咧咧的望着台上大疯禅师问道:“据说此前我寺只让和尚进入圣境,我等沙弥根本就没资格。今日我想问大师,是否仍想将我等沙弥另类相待?”
大疯和尚冷笑的看着独目头陀问道:“你也想参加菩提会?”
大疯和尚这句话中依旧有极强的威压。独目头陀不惊不躁,仍是毅然决然的望着台上大疯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