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陈否极骑自行车来到五一广场。他有意识地寻找高节,可是在人群里始终没有看见他。陈否极有种莫名的失落感。他忽然意识到,在金州市工作这么多年,真正能够和他说几句掏心话的人很少。赵喜子是他的老乡,也是高中同学,可是自从他当上部长后,他俩的交往就变得越来越少了,彼此间似乎横亘着一排无形的障碍,在一些事情上,赵喜子似乎老在提防着他。他的大学同学也变了,肖岚和他的那层暧昧关系,随着时间的流逝,也越来越变得苍白,她以前还时不时来几条只有他才能领会的短信,可是现在却没了,尤其上一次在德福祥聚餐时,他注意到她先前的那种腼腆和娇气全然让步给直率和执拗,尽管在一颦一笑间还可以看见残留在嘴角的羞怯,但是她的世故老成还是让陈否极觉得那种暧昧已经悄然远去。其他几个大学同学,虽然见面不再像以前那样谈论薪酬的高低,可是在谈及到各自的感受方面,大家都把自己裹得很严,某种言不由衷、逢场作戏的气息已然成为他们得以延续同学之情的支撑。
陈否极换上练功服打了几拳,索然无味,他就坐在木椅上看《参考消息》,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远处不时传来小孩子放鞭炮的声音,春节的脚步越来越近了。一只广场鸽忽然飞到他面前,咕咕叫着,歪着脑袋看他,一点都不怕人。他很喜欢这个小东西,就一动不动地坐着,连报纸也不敢翻,怕惊跑了它。小东西似乎明白了他的温善,就又飞到他坐的椅子上,用小嘴叨他手上的报纸。咔嚓,前面有一位十二三岁的女孩用相机拍下了这个情景,鸽子也随之飞跑了。女孩说对不起,这张照片太漂亮了,说着走近陈否极,让他看。里面的陈否极一身蓝色的练功服,笑眯眯地傻坐着,那只鸽子站在他腿上偏着脖子也在看他。他说,拍得真不错。女孩看着他的衣服,问。“叔叔,你也是打太极拳的吗?”陈否极说是。女孩笑着说,我爷爷也喜欢太极拳,你看,他在那边呢?陈否极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一位老人正在健身器材上运动,哦,这不正是高健吗?他站起来,“你是高老的孙子啊?”女孩点点头,很好奇,“你认识我爷爷?”
高节也看见了陈否极,笑着走过来了,“哈哈,是陈老师啊,好久不见,别来无恙!”陈否极说还行,长时间也没有见您了,最近还好?高节笑道,还可以,这是我孙女,高萱,今天一起来的。高萱很有礼貌地朝陈否极鞠了一个躬,说叔叔好。陈否极说,“孩子多聪明啊,我最近还一直想着去看望您,单位忙一直没有成行。今天来这里,我特别注意看能否遇上,可是看打拳的人群里没有,想着您可能没有来……”高节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本来今天不来的,但是今天是萱萱的生日,这孩子从昨晚就嚷着让我陪她,不巧遇见陈老师了,缘分啊缘分啊,哎,陈老师如果有空,中午老朽请你一起去?”陈否极觉得稍有唐突,说,您家庭聚会,我去恐有不便,改日专门来拜望您,今天就不打扰了。可是高节不这样想,他笑着说,“陈老师,就我和萱萱两个人,你去了更热闹,何况我还要向你讨教几个问题,还是一起去吧。高萱也是一眼期盼,说陈叔叔,咱们一起去吧!
盛情难却,何况回去也只有他一个人,于是也就去了。路上陈否极看见一家蛋糕店,准备进去,被高萱一把拉住,“陈叔叔,我爸爸都订好了,买多了没人吃!“高节说别买了,你今天能够一起去,我和萱萱已经很高兴了。陈否极问,你爸爸给你订了蛋糕,为什么不来参加你的生日啊?高萱说,“他呀,我才不稀罕他来呢!”高节说她爸爸忙,今天没时间来。可是高萱一听更不高兴了,“忙忙忙,谁知道他都在忙什么!我的事情他和我妈妈从来不关心!”陈否极觉得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也就换了别的话打岔过去了。
吃饭的地方就在广场南口的一家西餐店。包厢是西式风格,里面站着2个外国服务员,看他们到了,一口流利的汉语:“中午好!欢迎来吉利达餐厅用餐!”
高节说,陈老师你点吧,我不懂西餐。陈否极说,还是萱萱点吧,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做主。萱萱很熟练地点了几个菜,最后问,“爷爷,你牙齿不好,我给你点的多是素材,陈叔叔咱们吃黑椒牛排、牡蛎、腊肠披萨、蒜蓉乳酪焗大虾,行吗?”陈否极说都行。高节说,还是现在的孩子幸福,像他在萱萱这个年龄,有口玉米面馍馍就不错了。陈否极也是频频点头称是。不一会菜就上来了,萱萱给高节手把手地教怎么用刀叉,不时埋怨说怎么这样笨啊,高节也笑着说,爷爷一直很笨,可是爷爷用起筷子一点都不笨,惹得大家笑声不止。正吃着,高萱的手机响了,小姑娘很有礼貌地向陈否极说了句对不起,就到外面接去了。高节似乎早有预感,不紧不慢地说,可能是她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