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墨单手撑着下巴看向车窗外,一眼就看到了遍地的落花,现在正值花季,道路两旁的树上都长满了紫色的小花,风一吹过,都纷纷扬扬地掉落在地上,带起一阵清香。
现在并不是上下课的时间,所以校园里来往的人并不多,只有几个教工人员的孩子在操场的沙地上玩耍,莫非把车开进了宿舍区,才开口问她:“你宿舍在哪?”
“前面左转,第三栋。”
文墨看他熟门熟路地把车停在宿舍楼下,恍然记起,他当初的大学也是这里,而她当初选择这所大学,也是因为他。
“走吧。”
莫非见她发起愣来,招呼了她一声之后,正要打开车门率先下车,突然听到她的声音轻轻地响起:“你知道吗?我在这所学校看到过你。”
她考上这所学校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但是刚入校的那段时间,她总是能在这所学校发现他的身影,校园的公告栏上,老师偶尔提及的赞叹里,甚至是师兄师姐交谈的言辞里……
那会她才发现,她对他的了解真的不多,甚至还没有那些他不认识的人多。
在她那些因为他的话拼命努力的时光里,他在这里发着她看不到的亮光,可是等她追上时,他却已经走了。
她抱着这样的遗憾过了大学开始的半年,可是后来在时间的蹉跎里她渐渐释怀,说到底,从头到尾,这都是她一个人的一厢情愿。
摇了摇头,甩掉那些烦人的思绪,文墨推开副驾驶下车,依旧笑得明媚:“那就麻烦你了。”
“莫老师。”
莫非刚要皱起眉,听到她的称呼时眼里却忍不住带了笑意,这还是他许久之后听到她第一次这么叫他。
以前,在暗地里她总是称他大魔王,在长辈面前乖顺亲昵地叫他莫哥哥,但大多时候都是怪里怪气地叫他莫老师,让他挑不出错来,又懒得跟她计较。
只有偶尔意识到自己真正做错事时,才会带着一点撒娇求饶的意味地唤他一声老师,让他无奈得生不起气来。
他跟在她身后上楼,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感受到了这三年的光阴,它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她的头上已经不再甩着高高的马尾,而是顺贴地将头发放下来,落至半腰处,身上也不再穿着难看的校服,而是一条淡蓝色的裙子,清雅大方,从前简单的帆布鞋也换成了小高跟,显得人越发高挑。
文墨用钥匙开了门,宿舍里没有人,她把莫非留在门外,等把宿舍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才让他进来,倒了杯水给他:“你先等等,我整理一下东西。”
莫非点了点头,拿着水杯靠在墙边看她有条不紊地把东西分门别类,然后逐一放进行李箱里,不吝啬地夸奖她:“收拾得倒还有条有理的。”
文墨停下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笑:“不敢当不敢当,这还是多亏了莫老师您的调教。”
在莫非给她当家教之前,文墨觉得自己还是挺放荡不羁的一个人,这体现在,她的东西和她一样放荡不羁,从来都是随处安置,小时候她妈妈尚且还替她收拾几下房间,到长大了她就彻底放飞了自己的房间,虽然有些时候会找不到东西,但文墨当时觉得这些都无伤大雅。
但是自从莫非看到了她的桌面开始,她就走上了被压抑本真心性的道路,文墨不止一次地抗争过,可是每次都以无果为终。而后来和莫非一块住的时候,她发现这条道路就越发宽了,她在哀嚎不忿的同时也就养成了必须把东西收拾好的习惯。
叹了口气,她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莫非强迫别人的强迫症过了这几年有所改善,不然和他一起生活……想想就觉得好难受。
强迫症的莫非只挑了挑眉,欣然接受:“不用谢。”
撇了撇嘴,文墨在心里暗骂了声“不要脸”,继续收拾东西,等到把最后一个行李箱盖上,已经是一个小时后的事情,她偷偷瞟了一眼背对着她听电话听了将近半个小时的莫非,恰巧他挂了电话转过身,看到她:“好了?那走吧。”
她自然地把两个大的重的行李箱推给他,自己拿了一个小的行李箱,提起包包,随口问他:“是女朋友?”
莫非扛着两个箱子走在她前面,回答:“不是。是公事。”
文墨“哦”了一声,不打算再问下去,却听他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一些笑意:“你都不让我找女朋友,我怎么敢找?”
文墨张了张嘴,没有应答,听着他话里的调侃意味,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当初她认真说过的那些话,他从来都没有认真放在心上。
静默了一瞬,楼梯间只听得到行李箱沉沉落下的声音和脚步声,文墨突然就觉得有些烦躁,脸上惯有的笑意慢慢淡下来,声音也一同沉下来,听起来有些冷淡:“你没有想过,我当时是认真的吗?”
莫非怔了一下,缓缓地把微抬起的行李箱放到楼梯的最后一格上,那时候啊……
“小文墨。”
莫非的思绪被打断,看到眼前站了两个女生,跟他身后的文墨打着招呼,他回头,文墨眼里的笑意又流转起来,跨过他回道:“哎,你们刚回来?”
“是啊,”
她的另一个舍友叶佳嘉地对陈淼淼挤了挤眼,陈淼淼看懂了她的示意,刚要开口,就听文墨介绍道:“这是我哥哥,莫非。”
“哥哥”两个字咬的极其刻意,如预料般,她的两个舍友顿时镇定下来,听到最后两个字时却又忍不住睁大了眼睛,莫非已经礼貌性地伸出手:“你们好,文墨这几年麻烦你们照顾了。”
倒真像一个做哥哥的样子,文墨在心里对此嗤之以鼻。
“你是莫非师兄?”
陈淼淼激动地握住他的手,叶佳嘉看向文墨的眼神开始有些不对劲,难怪她们刚才看到莫非时觉得这么眼熟。
在他们学校,有不少人认识莫非,她们自然也知道,而且刚入学时看到照片时简直惊为天人,在宿舍里不止一次地聊起过他,而每次,文墨都是一副淡定的模样,全然没有平日的样子,不参与也不八卦,偶尔被拉入谈论也提不起兴趣,安安静静的。
原来是因为看多了,才提不起兴趣啊。
文墨别过头,装作看不到,清了清嗓子:“莫非,你不是有事吗?我们走吧。”
说完随即便拉着莫非和行李箱一起走了,只来得及听到后面叶佳嘉的声音轻轻响起:“小文墨我们有空聊聊天嘿,拜拜。”
文墨打了个冷颤,坐到副驾驶上时还忍不住拍了拍胸口,又看了看后视镜,莫非有些无奈地看她,换来她凶狠的瞪眼:“都怪你。”
莫非莫名其妙地看她,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轻敲了敲:“怪我什么?”
文墨张了张口,瞬间哑口无言,她当初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大大方方地提起过他,那会毕竟还是在失恋的阶段,她难过了好一阵子,可是他不喜欢她好像确实也不能怪他……
想通之后,文墨悻悻地玩起了手指,闷声道:“不怪你。”
“嗯。”
到了莫非的公寓,文墨率先推开车门,跟着莫非把后备箱的行李拿下来,然后跟着他上了楼,突然听他的声音响起:“哪有人表白是凶巴巴的,那会我还真被你吓着了。”
那是文墨离高考只有三天的时候,他因为出国的事情焦头烂额,基本上每天都在忙着处理各种国内未处理的事情,也就很少把心思放在文墨身上。
那天晚上她把他拉了出去,吃了饭之后又拉着他散步,少有地脚步飞快,背对着他,偶尔又偷偷转过头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心里还惦记着电脑上未发送出去的文件,但是想到文墨要高考可能需要放松心情,就硬生生忍了下来,谁知道文墨拉着他快要走完了一整条街,都没说一个字。
他不免有些不耐烦,只能语气尽量好地问她:“有压力?”
谁知这姑娘转过头来,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他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就听这姑娘对他几乎是吼出来地大声道:“你不许找女朋友!”
莫非当时的心情很微妙,他可以猜得到文墨接下来的话,第一次感觉有些头痛,后悔自己没有回去处理文件。
果不其然,文墨擦了擦眼泪,闭着眼睛道:“你要不要――”
莫非上前按下她的头,止住了她要脱口而出的话,微叹了口气:“你先高考吧。”
文墨低着头,难得乖顺地应允了。
莫非觉得有些棘手,特别是在这种非常时期,他潜意识地认为,文墨只是一个孩子,他们并不适合,也就想着等她高考结束后再说清楚,现在就先搪塞了吧。
所以他确实没有把她的话当真过。
推开门,莫非把行李箱搬进来,喊了站在门口的人:“想什么呢?先进来。”
“你之前说话不算话啊,”文墨踏入房屋,接着道:“说好等我高考完的。”
她高考的那几天是回家住的,等她结束考试完去找他,他已经出国了,准确点来说,他失踪了,就连莫伯伯都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她知道,他去做他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可是他不知道,她等他的答案很久了。
文墨放在身后的手紧紧握着,想了想还是问出口:“所以你原本的答案是什么?”
莫非没有躲避,直直地看着她,认真地回应:“我们不适合。你太小了。”
她发现,自己听到这个答案一点也不意外,反而感到释怀,也没有伤心难过,但总归还是有一点点的不舒坦: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有那么多理由。”
莫非笑了,这倒是实话,听到她下一句话更是忍俊不禁:“我跟你说啊,没和我在一起,你吃大亏了。”
她脸上一副可惜的模样,但眼睛里却带上了明媚调皮的笑意,让莫非忍不住上前拍了拍她的头,和以前一样,被文墨厌恶地甩开,不等文墨开口赶他,他就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佯装出一副懊恼的模样,对她说:
“我真是吃大亏了。”
说完,他们一如往常,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