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博彦一进门,就将一个文件袋放在了桌上,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拾来注意到除了厚厚的一沓文件之外,梁博彦还从包里掏出几副注射器,心里觉得奇怪,便问:“梁伯伯,这些是什么?”
梁博彦一边装好注射器的针头,一边说:“这些文件都是为了给你安排身份用的,有了这些文件,你就可以在这个国家合法生活,而不必担心警察的盘问。现在只剩最后一道程序,我需要在你身上抽一些血,作为你身体健康的证明。之后,再打几针疫苗,你就正式成为美国公民了。”
拾来对梁博彦的话并不是十分明白,但这段日子以来,他已经对梁博彦有了十分的信任,于是按照梁博彦的指示,卷起了袖子。
梁博彦在为拾来做了抽血,打针,等等一系列的事情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好了,我明天会再来一趟。”说完又急匆匆地出了门。
拾来仰躺在宽大的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怔怔地发着呆。
他从小生活在几乎与世隔绝的藏NS区,梁博彦口中的公民身份,对于他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并不是十分清楚。他只是从梁博彦兴奋的语气中得知,他的生活从此发生了巨大的转折,而且正在向好的方面转变。
事实上,拾来对未来并没有多大期待。他只是经常会想起,以前梁博彦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忘记那一切。”他来到美国已经半月多了,但仍旧每天都在想着以前在XC生活的日子。
尤其是那晚发生的事,直到现在他还是经常会做噩梦。
他好几次在梦中看到,福伯在他眼前被活活烧死后,他突然不知从哪来的力量,居然挣脱了绳索,从火堆中跳了出来。接着,他不顾那些村民的惊慌求饶,用那把从小到大一直随身携带的小匕首,把所有的村民一个不留地杀死了。
他尤其记得大法师、村长、扎西,还有小胖小猴,他们脸上那种不可置信而且惊恐无比的神情。他在把匕首捅进他们的肚子时,心中感到十分快活,还仰起头望着祭坛上的佛像开心地哈哈大笑……
每次醒来,拾来都被惊出一身冷汗,然后就会不停地在心里问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我才能真正忘记那一切?”
第二天,梁博彦果然一大早就回来了,他兴奋地告知拾来,拾来的身体健康测试一切正常。下午的时候,梁博彦带着拾来宣誓完之后,开心地提出请拾来去吃大餐。
拾来抓起一块牛排大口啃着,边嚼边说:“梁伯伯,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梁博彦哈哈一笑,道:“怎么突然这么问?”
拾来道:“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想问。”
梁博彦想了想,道:“其实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答案。可能你我比较有缘吧,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是个很好的孩子。”
拾来道:“福伯以前也这么跟我说过。他说当年他在村口捡到我,当时我才刚出生没多久,他第一眼看到我,就觉得我是个好孩子,就决定把我抱回家。”想到福伯,拾来一阵心酸,不由得眼圈又红了。
梁博彦也惋惜地叹了口气,道:“那你就当作是福伯在天有灵,指引我找到了你,然后关心你,帮助你吧。福伯一定是个非常好的人,你应该永远记得他。”
拾来点点头,沉默了一会,突然又道:“梁伯伯,你上次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当时不知道怎么告诉你。”
梁博彦十分感兴趣,道:“哦?如果你想说的话,我很有兴趣听。”
拾来低头想了一会,从为了给福伯治病上山采雪莲,到自己被绑起来祭神,然后醒转过来后发现满地尸体,一五一十地向梁博彦说了一遍。两人从餐厅门口开始边走边说,等说完的时候,已经走到了梁博彦的家门口。
拾来小心地问了一句:“梁伯伯,我是不是说的很乱?”
拾来说的并不是很有条理,但梁博彦一直一言不发地静静听着,他回答道:“我听得很明白。”沉默了一会,突然问,“拾来,你确定你醒来的时候,那些村民都死了吗?”
拾来摇了摇头:“我不是很确定。当时我曾听到好像有人的声音,但是我太害怕了,没敢过去看。”
梁博彦道:“其实,我们在发现你把你救回来之后,曾经乘直升机去附近查看过,想查看一下你是从什么地方跑来的。但是,我们并没有在哪个村子里看到有大量的死人,所以拾来,你并不需要自责,我敢肯定那些村民并没有死。”
拾来瞪大了眼睛:“真的吗?”
梁博彦认真地点点头,想了想,又道:“可是有一点很难让人明白。你说你当时被绑起来祭神,而且火已经烧到了你的全身,可是——”梁博彦上下打量了拾来一眼,“我并没有在你身上看到有任何烧伤的痕迹。”
拾来挠了挠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当时见福伯被火烧,心里十分焦急,也忘了自己是不是真的被火烧到了。我只是觉得,觉得很热——”
梁博彦点点头,道:“还有一点。既然你当时正被绑在木桩上,你醒来之后,那些村民为什么会全都躺在地上?拾来,你有注意到他们身上有没有什么伤痕吗?地上有没有血迹?”
拾来摇摇头:“这个,我不知道。我当时很害怕,不敢过去看。”
梁博彦又问:“你醒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大法师?”拾来又摇了摇头。
梁博彦向拾来微微一笑,道:“拾来,如果我猜的没错,这件事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当时一定还有人在暗中救你,他一定是用了什么办法,比如用迷药之类的药物,使那些村民都昏了过去,然后把你从火堆中救了出来!”
拾来呆呆地望着梁博彦。梁博彦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哈哈一笑道:“这个人当然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不管这个人是谁,他一定是一个非常关心你的人!拾来,看来这世上不单是只有我和福伯在关心你,你不应该感到孤单。”
拾来仍然呆呆地站着,脑袋一时没转过弯来。梁博彦的猜测,听起来十分有道理,事实上,他一直对梁博彦的话十分信服,心里已经赞同了梁博彦的这番话。他只是在想,这个人是谁?
突然,拾来想到了那晚在祭坛的佛像前,福伯曾跟他提到他爸爸妈妈的事,不由得脱口而出:“是爸爸妈妈!”
梁博彦眼睛一亮:“你的爸爸妈妈?你不是说没有见过他们吗?”
拾来满脸兴奋:“没有!可是福伯当时告诉我,我爸爸妈妈是不知什么时候离开山村的,一定是他们回来救我!”说到这,拾来神色又暗了下来,“可是为什么他们不见我呢?”
梁博彦望着拾来脸上阴晴不定的神色,缓缓道:“拾来,你真的觉得,你的爸爸妈妈还活着吗?”
拾来这次回答得毫不犹豫:“嗯!他们肯定还活着,那天就是他们来救我的!只是他们现在一定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所以一直没有出来见我!”
梁博彦神色极其复杂地望了拾来片刻,忽然仰起头望向头顶上的星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