枍璆抓着秦莜骑马而去,浥尘的视线追随着马儿,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反倒是李兆忽然觉得不可思议,这就丢下同伴自己走了?在这不可思议之间,马蹄碎雪,却来越快,四条腿之间渐渐充满云尘,托着没有翅膀的马向高空飞去,快得让人反应不过来,留下的幻影犹如一条红色的彩蛇一下子就化成一个红点消失在天空中。
快一点也好,枍璆真的懒得搭理仙门的败类以及那个一味容忍的浥尘了。
秦莜稍微绷紧的身体让他感到好笑,他不是个体谅他人的主,尤其是对于暗箭伤人的仙门女子就更没必要怜惜了。但是为了利用,他就像外表看上去那样和善温柔地和善温柔对秦莜道:“放松点,我这也是无奈之举,给我引路到仙宫。”
秦莜吓得紧闭的双眼才睁开,入眼首先是天马彩霞一般的鬃毛,犹如绸缎丝滑,无风也招摇着。她没有害怕到尖叫出声,仿佛这么大惊小怪会降低她的尊贵,继而又为这种想法而感到可笑。她的身体依旧高度警惕,同时感觉到枍璆正坐在自己身后,双手从自己腰侧伸出拉缰绳。秦莜觉得自己与别的男人同骑是冒犯了自己,但这点屈辱与接下来自己猜测的屈辱相比就淡了许多吧。她当然不相信身后的男人会轻易放过她,可她也不是那种没有气节的女人,于是她说:“你居然不认识仙宫的路?你该不会是冒充仙门弟子吧?”
枍璆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是拎不清事情,于是自己佯装的一丝风度也懒得去管理了,他冷笑道:“当真是倒打一耙的高手。说起来,仙门可是禁止弟子私下乱来的,你该不会是魔教前来的女魅吧?”
女魅自然说的是勾引男子采集阳气的妖女,不少心智不坚定的修真者都是死于她们手中的。
如果枍璆能看到秦莜的脸的话,就知道她的神色不是惭愧也不是羞恼,而是一种愤怒与痛苦:“仙门中人就没有情意了么?修仙门弟子就不能与爱的人一起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倒情愿是魔教的女魅!”
先前枍璆很自然地把这个女人和魔教合欢宫的那些妖艳女子联系在一起。毕竟无论是魔教还是仙门,真正的情义实在不是太多。看到有人交缠,第一方面肯定想的是利益关系而非感情。可是仔细一想,女人难道只是为了利益才甘心用身体交换吗?她们就不能为了所谓的爱情?
秦莜知道被仙门人撞破这种事情,还对他们起了杀意,现在落在他的手里定然没有什么好结果,于是干脆一吐为快:“我知道你一定心里厌弃我,觉得我们很恶心。可是我们又做错了什么?出身仙门之家是我的不幸,但是我追求我的又伤害谁了?”
她说这句话自然是有原因的。仙门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断绝情缘已经是不成文的规定。因为求仙问道本就应该了却红尘。仙门自然也有通婚的,但是双方都是修为无法精进只能靠子女扬眉吐气的修士。像秦莜这样的二八年华,自然不应该随心所欲,倘若被知道发生这种事情之后,轻则舆论压身,重则除名仙门赶出祗山。总之对待年轻的少男少女的惩罚还是很严酷的。
听见这个女子说出这番话来,枍璆看她的眼神有一种赞赏的味道,敢为不能为自然是需要足够大的勇气的,不过枍璆还是忍不住道:“伤害谁?你们差点杀了我。”
他的伤口现在还在流血呢,所幸秦莜没有真正起杀意,伤口浅,而且只是刺进了右肩非左肩。
“兆哥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我自然应该帮衬他。谁知道你们藏了什么心思?万一你们那这件事要挟我们,或者直接对外人说道,对我们都不利。换你,你照样会选择杀人灭口。”
这话虽然无理取闹,倒也是人之本性。虽然秦莜知道对方心里说不定在嘲笑自己的虚伪狠毒,但是她相信,聪明人都会防止留下祸患
“不。”枍璆如是道。
因为,本尊的手段绝对比你们还要狠辣。
枍璆这么想着,说的话却是另外一番模样,但同样也是发自内心的实话:“我不是你们,如果我喜欢一个姑娘,绝对不会没名没份就这样对待她。所以他要杀我,能理解,却不能原谅。”
秦莜听了这话,心忽然像被戳伤了似的酸疼,她想反驳,却又觉得那是一种无力的辩解:“我们哪里敢奢求光明正大。”
枍璆不由冷笑:“这只能说明你的情哥哥是个懦夫,这种事情都要藏着掖着。”
“这是身不由己!”
“得了吧,你是女人,你一定计较得比我多,我所说的话你不可能没想过。”
秦莜沉默了,她是个女人,对待这种事情自然会思考更多,女人永远要承受更大的舆论压力。何况她所做的已经超越了一般的恋爱,她忽然觉得无助起来,一个陌生男人尚且明白这层,更何况是疼爱她的兆哥呢?这些思考是在刺激激情之后的反思与害怕。至于后悔,她还是没有后悔的,只要遇上了对的人,又有什么可怕呢?只是理性还在痛苦。
她看向枍璆的眼神忽然少了一些警惕,她总归能明白眼前这个男人说的话是在提醒她,他没有她想的那么有恶意。
一番挣扎。
秦莜轻轻道:“跃过那个山头,左转。”
枍璆于是驾着马继续向上奔驰。
万仞山并非徒有虚名,远看已觉高不胜寒,近看更觉如此。天马上升到云层之中难以再上行,而山体还未能看到尽头,于是天马只能在近乎笔直的岩壁上借云海之力奔跑。枍璆拉着绳,感受风从上至下狠狠灌来,不,这种速度,说风往脸上砸来也不为过。难以呼吸。却觉得格外清爽。
若是枍璆原来的八匹宝马,还能更高更快。秦莜还在双手紧抱马脖子,枍璆已经一手松开感受风的“冲刷”。青亮的山石几乎寸草不生,偶尔看见几株奇葩异草,枍璆毫不怜惜的一把摘下用好不容易积聚的灵气将其燃烧洒在天马周身。这样天马产生的云层更不易被风充透,保暖且养灵。以至于秦莜越往上越觉得温暖,连风也不那么冲劲十足了。
“你的伤,没有事吧……”秦莜明显感觉到这种体贴,才吞吞吐吐地说道。
“有事。”枍璆毫不客气地回口。
“你!”秦莜显然没有料到枍璆这么不客气,自我冷静一会儿,又犹豫着说:“你之前的话,是在间接安慰我吗?为什么?”
“因为你让我想到了自己的妹妹的遭遇,她遇人不淑,有了孩子,最后只能投靠我。”枍璆遥想当年,忽然轻笑出声,“你知道吗,如果她没有做错事,说不定她就会坦然接受我。可是以她的脾性,绝对不会带着她的孩子嫁给我,只能认我做哥哥。这真是很遗憾,毕竟,我还是很喜欢她的。”
秦莜心里不由感慨了一番,疑惑地问:“所以,你是把我看做了你妹妹吗?”
“当然不是,她比你好看多了,也比你聪明多了。”
“你...…”
“所以别自作多情了,大小姐,我刚才可没有安慰你,我只是实话实说。”
秦莜忽然懊恼起来,她怎么就一时鬼迷心窍,把他当做知心人似的胡说一通呢?现在倒好,被奚落了吧。
“因为,她永远都是敢作敢当的,又怎么会需要安慰呢?”枍璆似乎还在回忆过去的那个佳人,柔柔弱弱,却坚韧不拔,“你若想像她,以后就不要为了今天的事而后悔。”
因为,以本尊观人多年的经验来看,那个男人还真不是什么好鸟。
这句话枍璆没有说出口,对待一个陌生女子,他也算仁至义尽,不,简直就是像浥尘一样滥好人了。他说的要是太多,这个女人估计还要迁怒于他呢。
果然,秦莜哪里会听不出枍璆暗中所指,她怒道:“你算什么东西?你以为我和你多说了一些就足够了解我吗?你其实还是在嘲笑我随便委身吧?兆哥是个好人,他天赋高,前途无限,对我一往情深,是我不敢毁了他的前程。”
枍璆现在简直不想搭理这个女人,也懒得嘲笑也懒的生气,他状似无意道:“喂,这匹马是你情哥哥的吧?价格如何?”
秦莜感到这句话很奇怪,说是转移话题也太生硬了吧?她说:“你问这匹马?它乃炽焰彩霞,无价的。”
枍璆想着自己可怜的经历,再看看那匹通红发光如同身披彩霞的骚包天马时,还是很怀疑秦莜的智商,这么一匹娘炮马至于这么贵吗?也不怕寒碜别人。想当年,他的八匹纯种炽烈魔炎战马,匹匹膘肥体壮,随便拉一只都把那天马给比下去了。纯黑色的烈马在空中奔跑时,身体会与气流摩擦出黑色烈焰,搭配长长的鬃毛飞扬划过天际就恍若在碧空中舞动的黑带,不,恍若游龙。八匹宝马拉着他的战车,焦躁地等待赴命,桀骜不驯的大眼在看见他时却乖巧地臣服。
这匹马连他的战马都比不上,更何况一个人呢?枍璆想到骑马而去时,那个男人望着天马的神情,简直比丢了女人更心疼,他忽然觉得好笑,于是就毫不掩饰地笑了出来。
秦莜觉得很奇怪,但是她没有问,看着原来越大的仙宫,她道:“我们到了。”
枍璆勒住马减速,缓缓落到了地面。
听见马踏在地上发出哒哒轻响,而不是踩在雪中的碎碎散落声,秦莜才心安一点,任哪个胆大的女人都不可能和一个可能有恶意男人共骑天马于高空而不紧张的。她忽然才觉得自己腿又些软而无力,刚才与兆哥一番...…怎么办,她好像下不了马。一时之间才觉得羞恼万分,素白的脸红了又白。
远处沉沉的钟声渐起,是为了宣告仙门弟子的到来。
咚——咚——咚——
秦莜一时失神,还未察觉枍璆下马,自己已经被抱起来小心放在了地上。那人很贴心的扶住她,等自己站稳后才松手。秦莜揉了揉酸软的腿,看见枍璆正在抚慰虚弱的天马。马儿将头贴在枍璆手上轻轻磨蹭。人与马之间,只够从中夕阳洒下最后的余晖,然后照在秦莜脸上。
秦莜忘却了自己待在仙宫的玉宇琼楼间,她的脑海里只剩下:他的伤还在流血。
这才千般滋味涌上心头。
秦莜注视着枍璆,他的侧颜看上去棱角分明,但是在夕阳的柔光下,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情。那一刻,连自己也不由屏住了呼吸,安静地凝视那画面。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怒气之声:“就是你掳走了莜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