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从前遇上过的许多重大场合一样,玖玦以她装出的极好的气场,硬是将一干人等压在了殿门外。
人群分成两个派别,由陆承弋和洛璟昭各自领着,归云山庄的庄主则由洛梓潼扶着,立在两派之间的空余处不断咳嗽。场面十分尴尬。
众人压殿门。玖玦哈地一声冷笑。不过随即她便恢复了常态,打门里转出来,踩在最高一阶的台阶上,很是居高临下地道:“诸位真真儿的好雅兴。”
话说完了,人倒是没打算从台阶上下来。
台阶下有沉不住气且不怕死的先行发难:“比不得三殿下好雅兴,一夕之间显露出这样一手鸣奏的好功夫。”此言一出,不少呼声跟着便至,眼见着便有三人成虎的阵仗。
玖玦瞟过去一眼,见那带头的乃是个后三厅的不怕死的小官,又见那小官喊完这么一句后眉宇间似有一丝痛快,遂半接招半不接地道:“客气了。本殿年纪尚幼,不过是个跟着自家哥哥出来长见识的晚辈,谈不上什么好功夫。”
“晚辈”抄着手居高临下地站着,“晚辈”到现在仍没有下来见礼的觉悟,“晚辈”对着年长她不知几何的各位堂而皇之地用上“本殿”——这就用的很有技巧——我是堂堂妖界的三殿下,正经的九幽护法,无凭无据的,你敢把我怎么着?
庄主虽然面不改色,却仍是隐晦地向陆承弋一派内看了一眼。
这一眼落在玖玦眼里,就有了深意。
她转了转眼珠子,很不客气地将这事抛给庄主:“真相如何,诸位也不必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便定了结论,素闻庄主为人秉善,想来定是公正。”
庄主道:“诚然,事情虽直指三殿下,可并非无懈可击。”
有被殃及的门派中人尖声道:“庄主这话说的巧妙,方才不曾表明什么,眼下却是换了套说辞。”
庄主一时没有理由可以还击,只好假借咳嗽掩盖过去。身侧近卫齐齐抽刀出鞘,喝道:“放肆!”
陆承弋似是没看见对面的刀,允自拢了拢袖子,呵呵一笑:“夜间贯是阴凉,庄主怕是着了寒气吧。瞧瞧,我们一干人尽杵在这儿,倒是没个什么结果。老四,去,给庄主添件衣吧。”
被唤作“老四”的人能动手便不废话,上前一步迎着刀锋便发难,眨眼间便断了七柄刀刃。洛璟昭护着姐夫,一掌卷起地上落叶照着老四直挥过去,谁料老四一招制敌便不恋战,就地泥鳅一般滑了回去,竟将这一掌躲了开去。
洛璟昭不住冷笑:“陆承弋,你真是疯了。”
他话音刚落,对面陆承弋骤然后移数步,砰地一声正好架空了玖玦打上边飞下来的玉箫。陆承弋见到玉箫,面上厉色更甚,顺势借力,擦着众人掠过,后移身形未顿瞬间便反扑,洛璟昭根本还没来得及近他的身边,陆承弋已逼近玖玦。
玖玦“呵”地一声笑,侧身避过一下,又微微地让了让。
作为庄主夫人的胞弟,在庄主与夫人皆为不便的情况下,有责任管理庄中的一切,洛璟昭借这一避一让之间,提剑上步对上陆承弋,“咔”一下两柄剑相撞。
陆承弋连退了几步,冷笑连连,倏地弹出一根指,“咚”一声不知打在哪里。只见片刻间周边林木分崩离析,落在地上的木块,依稀可见其中空的模样。
树是中空的!
这下玖玦倒是有些愣了。“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她不动声色却是有几分茫然地想道。
然而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久未出声的洛梓潼突然大喝道:“小心!”
玖玦倏地一惊,下意识地一抬胳膊,电光火石间竟单臂接下一招突起之势。
玖玦的瞳孔收成了一点——那方才还身负重伤的、几乎要成了任人宰割的庄主,突然便低低地笑了起来,而他身边的洛梓潼已然长剑在手飘出十数米,那些近卫竟是九死三伤!
周围一圈人倏地退开,庄主蹲下身,就着死去的近卫的衣服擦了擦手上的血迹,一招手从那空心树里招出个东西,将它对着光仔细看了看,看清了刻在上面的字,便又低声笑了起来:“此番阴差阳错,倒是要多谢承弋了。”
陆承弋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一般:“这场戏演的,我都替你难受。”
“没办法,有些事情,不筹划一番是不行的。”庄主阴森地冲他笑了一下,随即他一挥手,身后两派的人骤然自相残杀起来,一部分人将他身边其余门派的人屠杀干净,却并不扩大规模,只是将他围在了自己人的圈内。
洛璟昭将长剑掉转了方向,一改先前神色,冷冷道:“还是晚了一步.......我很好奇,你怎么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判断出不对劲的呢。”
庄主哈哈一笑:“璟昭啊,你还是太年轻啊。你要向你姐姐学啊,下杀招就要下的狠,即使一招不成,也要时时刻刻将危险控制在自己身侧。”他说这话的时候,面色阴冷,一双眼嗜血般地看着洛梓潼,“呵呵,梓潼,说到底,你这困魔术也不怎么样......”
洛梓潼亦不复往日温婉:“我只恨方才那一剑没有插得更深一点,否则哪有你现在说话的机会。”
庄主仰天大笑,其余众人皆诧异惊恐的不能自已。庄主一眼眼扫过那些门派中人,叱笑:“你们都算些什么东西!不过借了别人的光,多活了这么些时候。”看了看玖玦,“你大哥和你那师兄也算聪明,知道看不好先跑,倒真是两个妙人,我的手下追了百里愣是没追上。”
“还有那蓬莱君座......”他眼睛里泛出冷冽的光,“竟然没人知道什么时候不见的,更不要说去了哪里......走之前竟还给他那师妹周围设下了结界。该死!你以为你们两个拿了神兵利器就能成功了吗?!神兵利器又如何,这么多人,还不都如蝼蚁一般,是本座的手下败将!”
身后有隐隐约约的衣料摩擦声,玖玦瞅着半癫狂的庄主,抿了抿唇。
夜辰风果然是知道的。搞不好他甚至和陆承弋洛璟昭都商量过,这戏都是他一手策划的。
翩湘图中锦盒内的乃是柄利器。刺杀用的。洛梓潼也是知道的。
玖袁深夜消失不见。可见她大哥也是知道的。
玖玦站在台阶上,突然生出了股无力感。
他们都是知道的,却让她在这承受着压力,以一敌众。
身后有淡雅的龙涎香气温传过来,她听见陆承弋和洛璟昭行礼的声音,她听见台阶下众人抽气的声音,她听见洛梓潼微微的一声笑,她听见庄主欢愉的声音戛然而止。
夜辰风顺理成章,十分凑巧地出现了。时间拿捏的恰到好处。
从昨夜到今晨,他终于出来要解开这个谜底了。
玖玦疲惫地让开了几步靠在一旁的柱子上,白色的衣裙划过地面荡开一个优美的弧度。他这个时候出现,会怎样解释,该怎样解释,她心里明镜似的。千防万防,终究入了局着了道。可她现在累了。
夜辰风十分儒雅地穿过长廊,自殿内行至殿外,笑着,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庄主深夜带人围了这阁宇,现今又在这里布下杀招,如此,是瞧不起这三山十六派,是瞧不起本君,还是瞧不起本君的君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