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玦呆立在那儿,不动了。
虽然自打进入荒冥阵以来就没少发生奇怪的事,但在溯华云宫中看见慕寒她可以看作是魂灵作祟,脑子里闪现的那些场景她明白是洛冉搞的鬼,可乍看见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的魂,委实有些惊吓。
她站在原地思考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玉箫转回来的时候她还没有反应。玖羽一把接下了玉箫,照着她脑袋就是一敲:“发什么呆,回神了!”
她拽了拽玖羽的衣袖,抬手一指仙魂离去的方向,问他:“你你你……你看见一个魂没有?带着仙气儿的,和我长的……一样的……”眼神还有些飘忽,看来是尚未完全回神。
玖羽看了她三秒,掂了掂玉箫找手感,对准了她脑袋又是一下:“这里现下不就有一个你么。”
玖玦被连续砸的终于回了神,从玖羽手中拽回玉箫,捂着脑袋道:“我说方才消抹掉黑影的那个,从我头上翻过去的那个穿黄裙子的。”
玖羽揉揉太阳穴不予理会,不远处夜辰风靠着门似笑非笑看着她道:“方才,黑影是葬在了本君的银戟之下;方才,是殿下你自己出手打死了一条盘在你身后的毒蛇。”
玖玦愣了一愣:“蛇?”
玖羽在一旁悬空拎起一块骨头,道:“你方才甩玉箫用的力气太大,蛇皮都被烫化了。”
于是玖玦也去揉太阳穴。
左数第二扇生门已开,夜辰风突然道:“三殿下这脸色,确实不太好。”
好半天玖玦才反应过来是和她说话,她摇头表示:“没什么大事,不会误事。”还没忘了客气一句,“君座请。”
夜辰风点点头,抬腿就进了门。
进门的时候玖玦想起了云韶给她讲过的一个故事,说是一个凡人误入了一个充满幻象的地方,幻象中的一切都和实际差了很远,起初凡人是不信的,但积年累月地待下去,那个凡人逐渐地开始怀疑从前所经历的一切究竟是真是假,然后他承认了幻象中的一切,忘记了他的过去。
她当时是嘲讽那个凡人的。
可现在,她难道不是活生生的另一个凡人?如果抹杀掉从前的一切,她会比那个凡人强到哪里去?
她不用脑子的时候,会想这是因为三个人当中她是唯一一个女子,且相对来比实力最弱,捏柿子都要挑软柿子捏,她自然变成了那个先拿来开刀的。
可这仅限于她不动脑子的牵强解释。
玖玦不得不承认,那些错杂的场景闪过的时候,她有一瞬间觉得那才是真的、而她活过的六万年是假的。兴许她就不是什么三殿下,不是什么九幽的护法,她从没喜欢上玖羽,也没有在这勾心斗角的环境中苦苦挣扎。
兴许她根本就不是玖玦。
她被这个念头狠狠地吓了一跳。
其实这不能怪她,从千里追凶开始一切都在变,被他人布设的荒冥阵,无意间多出来的溯华云宫,本是没有交集的慕寒,和早该被囚于九幽的洛冉。
玖玦想,这其中应该是有些联系的,譬如她和慕寒的联系,荒冥阵和溯华云宫的联系,洛冉和她的联系。
这想法来源于她百试不爽的直觉。玖玦的直觉准确率很高,所以她可以放任去相信自己的直觉。
玖玦拍了拍玖羽,半真半假地问他:“有没一种术法能让两个人长的一模一样?”
玖羽像看白痴一样地看了她一眼:“你变成我的样子去骗大哥的时候都是别人帮的你啊。”
玖玦抚了抚额:“我说的是完全看不出来改变容貌的那种,不是随随便便就变了个样子。”
“……有,也算没有。”玖羽停下来想了想,“有一种术法叫做双生术,可以使两个人的容貌变成一模一样,不过这种术法是基于这两个人本就有几分相似之上的。”
“有又算没有是什么意思?”
“双生术出于碧落山。”
“好吧……”玖玦无奈道,“那还真算是没有。”碧落山的术法大半都不传于六界,能让外人听说过的还有一部分只是知道个名字。典型的例子就是七步杀,双生术想来也是这个级别里的。
“你问这个做什么?”
玖玦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的术法总能被大哥拆穿,此番出去想找个他看不出来的。”
玖羽摇摇扇子从过她身边去:“哦,那你还是不要出去好了。就当为民除害了。”
“………”
建立在皮囊之上的另一层容貌,建立在原有记忆之上的另一重记忆。双生术,一个需要灵魂血引的术法,只需七个时辰,一个人就能变成另外一个人。什么法器也判断不出。
可他没有告诉她。夜辰风在前面勾起个笑,玖羽没有告诉她。
但不代表他这个蓬莱君座不知道。
可所有人似乎都默契地忘记了一件事,夜辰风也曾隐于碧落山,是拜了师学了艺的。
门内有些起雾,蜡烛燃起来,比方才刚进入独云落时还像垂地的纱帐,玖玦想起来一个词。
朦胧美。
玖玦狠狠地按了按太阳穴。记忆中那个池塘边的白衣女子很喜欢朦胧美,因为那个女孩子说:“我记得你问过我我为什么喜欢朦胧美,我现在回答你,你看啊,我这个名字起的就很朦胧啊。‘燕子不归春事晚,一汀烟雨杏花寒’,多有意境。”
茫茫烟雾,雨打荷叶。
白衣女子迎风微微仰起头,露出令人窒息的弧度。
“只可惜不是什么好意境。”她缓缓笑了,“燕子不归,杏花微寒。”伸出手去接那冰凉的雨水,“燕子把春带走了,杏花把你带走了,就剩下我了。”
雨滴打在伞上,敲出叮叮咚咚的声音,白衣女子解脱般的一笑:“多好啊,你自由了……”然后一步步靠近池塘,将伞沉没在池塘里,雨密密地落下,一袭白影蹲在池塘边,淋着雨,看那被搅乱的水中倒影。
朦胧苦涩而又飘渺的一幅场景,像泼了墨的山水画。
玖玦自嘲般地勾起抹苦笑,所谓互相折磨是个什么滋味,她现在算是初有体会了吧。因为在那倒影中,她又见到了那位,细柳眉,丹凤眼,白衣白裙的,慕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