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魔?”小黑驴和秦沧海都大吃一惊。
“昨天那三个精血魔罐……”秦天宇联想到昨晚的诡异场景,恍然大悟,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震惊,“原来如此,原来你们竟然已经入魔!你们竟然修炼了魔宗功法!”
远处,一个道门弟子挣扎着从土石堆里爬出,勉强翻身坐起,浑身血肉模糊,嘴里大口喘气,竟是虬髯道人。他已经气息奄奄,眼见得是活不成了,但他功力较强,一时半会儿还没有死去。虬髯道人半躺在地上,眼睛呆呆愣愣地望着玄阴子,神色惨然,颤抖着说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玄阴子、师兄,你、你竟然……入魔了!”
玄阴子邪魅一笑:“那又怎样?”
虬髯道人生性嫉恶如仇,认定了追云门一伙是魔宗余孽,便一心想要将他们尽快消灭,因此先前战斗时最为卖力。哪想转眼之间,与他并肩作战的同门居然早已入魔,成了他深恶痛绝的魔宗妖孽,这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此刻,虬髯道人惊怒交加,几乎说不出话来,每说一个字都显得非常痛苦:“你们、你们……背叛了……师门!”
“师弟,你的话,实在是太多了!”玄阴子看也不看他一眼,狞笑中随手一指,气劲迸发,虬髯道人应声倒地,咽喉上已多了一个血洞。
“你……”
虬髯道人瞪圆了眼睛,似乎还难以置信,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便气绝身亡。
道门的门规极为严厉,严禁同门弟子相残,但玄阴子竟然不顾戒律,杀掉了身受重伤的虬髯道人,连眼睛眨都没有眨一下!
经此一战,赤云峰倒塌,道门弟子几乎死伤殆尽,只剩下十七人,大多是玄阴子和玄平子的徒子徒孙。玄阴子看着死不瞑目的虬髯道人,神色如常,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师弟,真是有点抱歉。但只有死人的嘴巴,才能让我放心!”
秦沧海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就因为害怕虬髯道人泄露他们的秘密,玄阴子挥手间便杀死同门师弟。这还是那个替天行道、光明正大的道门吗?
大明宗虽然与道门有灭门之仇,又因为仙魔之争,彼此一直不对眼,却也不得不承认道门行事向来正派。但这一日之间,在道门弟子身上连见精血魔罐、魔宗功法,实在是匪夷所思,令人摸不着头脑。
是谁在背后指使他们?
这其中,又有怎样的阴谋?
秦天宇和小黑驴相顾骇然,重重迷雾浮现在他们的心头,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道门是天下第一门派,以正道魁首自许,怎么会修炼魔宗功法?他们修炼的并非我大明宗的《大明神功》,居然连我们都从未见过!其他一百多人,显然并没有入魔,那么,玄阴子他们又是如何隐匿魔功的气息,不被其他人发现?”
秦沧海同样疑惑不已:“道门这是怎么了?”
赤幻狐讥讽道:“我还以为道门是多么的了不起,原来不过是自欺欺人,怎么倒和我们这些妖魔同流合污了?”
“狐狸精,你的话也很多啊!”玄平子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嘿嘿笑道,“等会儿,我一定会让你死得很开心!”
东海三才岛,存放道门所有弟子本命魂灯的长明殿中,守殿弟子发现一百多盏魂灯同时熄灭,大惊失色,连忙上报。很快,玄阴子便收到了玄真子的紧急传讯:“师弟,发生了什么事了?”
玄阴子对着传音玉符沉痛道:“掌门师兄,那魔宗妖孽不择手段,非常厉害,都怪我太也无能,已经有一百多名弟子牺牲了!”
说到最后,他涕泪长流,声音哽咽,几不成声。赤幻狐露出鄙夷之色,娇叱道:“嗬,堂堂玄阴子大人,想不到这么会演戏!”
小黑驴也冷嘲热讽:“道门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赵灵虚阴森笑道:“只要杀了你们,就不会有人知道!”
“玄妙师妹、玄阵师弟,你们速速前去支援!”三才岛上,玄真子立即分派弟子,命令玄妙真人和玄阵子带人赶往莽山。
龙腾大陆的各大门派,感应到那恐怖的爆炸和那冲天的魔气,全都惊疑不定。他们并不知晓是玄阴子等人所为,以为莽山有绝世妖孽出世,也立刻派出人手前去查看。
…………
“究竟发生了什么?”
某个隐僻的山谷中,一个黑发披散、眸子深邃的中年男子遥望莽山,心中忧虑。
“爹!”
一个穿着淡绿衫子的女子赤着脚快步走出,看起来二十多岁,头戴玉镂花、金钗头,面容姣好,眼波流转,秀发如绸缎般垂落,莹白的双足仿佛羊脂美玉雕成。
中年男子望着她,不由露出微笑,急切地问:“灵儿,你是天魔之体,可能感应到什么?”
绿衫女子盘膝坐下,闭上眼仔细感应,喃喃道:“那十七道魔气好生奇怪!”
中年男子沉吟道:“十七道么?是不是我大明神功的气息?”
莽山与此地相距万里,即便是他,也只能模糊地感觉出有十余道修魔者的气息,却不能确定具体的数量。
绿衫女子努力感应远方的灵力波动,语气有些迟疑:“应该不是……但好像还有残余的大明绝仙阵、锁天阵的气息……”
“什么!”
中年男子几乎跳将起来,疾声喝道:“无影!”
远处山崖下,一道黑色的影子如水波般蠕动起来,化作一个黑衣男子,全身都笼罩在阴影里,看不清面容,恭敬道:“属下在!”
中年男子命令道:“你速速前往莽山,查看究竟,一切小心行事!”
“是!”
黑衣人化作黑影,缓缓消散。
…………
日已偏西。废墟中,赵灵虚森然冷笑,缓缓走出,邪恶的魔灵力鼓涌如风,怨毒地看着秦天宇:“真是没想到,你这妖孽,居然能将我们逼到这个地步。臭小子,你杀害我的弟子,且接我一剑!”
话音未落,赵灵虚形如鬼魅,“刷”的一剑刺来,黑芒如电,气势万钧。秦天宇只觉寒气袭体,拔剑当胸,以剑封挡。未央剑光芒闪耀,双剑相交,“呛哴”一声,秦天宇不由被震得连退数步。他和赵灵虚同为炼虚后期,但他天生六窍,法宝、手段众多,可以越阶而战,相当于合体后期,却没想到此时赵灵虚展露魔功后,竟也有了合体后期的战力。
秦天宇心下不安,脸色出奇的凝重,寻思道:“这魔功如此邪异霸道,不知是哪门子的功法?”
“好小子!”
赵灵虚止住倒退的身形,双手握剑,再次前冲,寒光闪动,如恶龙出渊,狂飙般卷舞。玄阴子、玄平子等十六人也一齐出手,一百多头妖狼听从狼王的命令,再加上赤幻狐和九头炼虚大妖,结成半月形的合击阵法,拼死迎敌。
秦天宇传音道:“道门还有援手,我们不可恋战,准备突围!”
“还想走?”
玄阴子看穿了他的意图,桀桀怪笑,袖袍一展,一把细小的沙子迎风泼洒:“失落流沙!”
黄沙漫天,化作滚滚流沙,在追云门群妖的脚下流动,越积越高,转眼没过腿弯,将他们困住。秦天宇、小黑驴、秦沧海、群狼等陷入其中,顿时行动大大受阻。秦天宇连忙祭起一根碧绿色的藤条,大喝道:“万壑春藤!”
碧光暴涨,无数藤蔓疯狂生长,在流动的黄沙中蔓延扎根,结成一个藤木的世界。这万壑春藤本是一头九品木妖,极为强大,为大明宗前辈高人所斩杀,它的尸体也被炼成了一件魔器级别的领域类法宝,威力无穷。
万壑春藤和失落流沙虽然都是下品元器,但秦天宇实力不及玄阴子,施展法宝的威力自然也不如玄阴子。碧藤生长,使追云门众人的行动空间宽松了很多,却不能将黄沙完全定住。他们虽然不再束手束脚,却还是受到不小的阻碍。
秦天宇传音道:“老黑,我们可能走不掉了。你的速度快,玄阴子他们追不上你,我先拦住他们,你赶紧护送小海离开这里。”
“不,老大!”小黑驴摇头拒绝,“这里太危险了,要逃我们一起逃!”
秦天宇语气坚决,不容反驳:“我是老大,你必须听我的!你想让小海也死在这里吗?”
小黑驴犹豫不决:“可是老大……”
秦天宇怒喝道:“别婆婆妈妈的,我们没时间拖延!快带小海先走!”
小黑驴终于咬牙答应:“那好,老大,我先把小海送到安全的地方,再来接应你。”
秦天宇对儿子传音道:“小海,黑叔先送你离开,爸爸等会儿就来和你汇合!”
秦沧海问道:“可以把小灰也带上吗?”
“可以,正好让它和你作个伴。”秦天宇笑着点点头,摸了摸秦沧海的脑袋,把一枚乌黑的戒指交给他,同时解除了契约,郑重道,“这枚黑龙戒是中品魔器,里面是我大明宗数万年来十分之一的底蕴。你看龙头这里,两只龙眼处有两个凹槽,只要向其中注入灵魂之力,储物戒指便会自毁。你千万要记住,哪怕毁去黑龙戒,也绝不可以落入他人手中!”
秦沧海接过黑龙戒,轻轻摩挲。戒指古朴沧桑,上面刻着一头矫健的黑龙,栩栩如生。按照秦天宇的指导,秦沧海滴血认主,精血融入其中,顿时心生感应,意念一动,便将黑龙戒收入丹田之中,意念再动,黑龙戒又出现在手上。
元器,修仙者称为仙器,修魔者称为魔器,修妖者称为妖器。它和灵器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元器可以滴血认主。
当年天荒山地老峰一战,在秦天宇等人突围下山之前,赤云子将十枚戒指分派给众弟子,想要将大明宗传承下去,希望有朝一日能恢复宗门。正是因为黑龙戒,秦天宇的功力才突飞猛进,四十出头就达到了炼虚后期,否则即便他天赋极高,也很难做到。追云门在十一年间发展壮大,消耗了大量的资源。之所以能布置出这么多大阵、炼制出这么多狂力魔丹,也正是因为有大明宗的底蕴作为基础。
秦天宇一再叮嘱儿子:“小心收好,切记切记!”
“好的,爸爸。”秦沧海点头答应。
秦天宇又郑重说道:“小海,你要记住一个人,他叫梁天道,是当年道门安插在我大明宗内的卧底,原本是我的二师兄。如果爸爸不能赶来和你们汇合,你一定要好好练功,等哪一天你变得足够强大,一定要为我杀了这个叛徒,为师门报仇!”
秦沧海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惊叫道:“爸爸!”
“好了,小海,你先走吧。”
秦天宇悲从中来,几乎要落下眼泪。玄阴子等人同时修炼仙法和魔功,又不知施展了什么秘术,实力大增,此战必然凶多吉少,他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只求拖住玄阴子等人,掩护小黑驴和儿子逃走。今日一别,也许便是阴阳相望,生死两隔。
秦天宇在一枚玉符上刻下灵魂烙印,让秦沧海收好,目光温柔:“小海,爸爸永远爱你。”
他举头遥望东北方向:“依原来的计划行事,快走!”
小黑驴点了点头,坚定道:“等着我回来!”
秦天宇苦笑着摇了摇头,知道劝不动他,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切尽在不言之中,趁着秦天宇全力阻截道门众人,小黑驴也释放出领域类法宝,顿时一条大河汹涌奔流,将流沙冲开,他运转妖灵力,奋起神威,抬脚飞踹,正中一名道门弟子的脑门,登时脑浆迸出,惨死当场。小黑驴负了秦沧海和小灰,杀出一条血路,撒开四条结实的驴腿,径向西北方向的莽山外围疾驰。
玄阴子大声呼喝:“别让他们跑了!”
“哪里走!”玄平子一声怒喝,一剑劈出。
小黑驴将速度发挥到极致,闪电般躲了开去。他的本体是八品灵兽追云墨,“墨”是说其毛色,“追云”是言其速度之快。以他奔驰的速度,陆上少有人可以匹敌。
他四蹄翻飞,宛若一团乌云绝尘而去,果然不愧“追云”之名!
好一头小黑驴!
“老大,你一定要等我回来!”小黑驴一边躲避道门众人的远程攻击,一边回头大喊。
“老黑,你不用回来了!别管我!”
小黑驴眼睛红了:“老大,等我!”
秦沧海骑在黑驴背上,耳畔是呼啸的风声,回头望着父亲的背影,泪水盈满了眼眶。此时此刻,在夕阳的映衬下,秦天宇显得愈发高大。
残阳如血,苍林如海。
父亲如山。
他举起了未央剑,一袭白衣无风自动,全身精气神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剑气纵横。
西风烈烈。
秦沧海的眼泪夺眶而出:“爸爸!”
秦天宇没有回头。
这一刻,仿佛成为永恒。那道白色的背影,那道坚定有力的背影,那道顶天立地的背影,在这一刻定格,深深烙进秦沧海的脑海,让他回想了一生,温暖了一生。
“爸爸——”
秦沧海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
秦天宇喃喃道:“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