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月白色的光芒一闪一闪的,缓缓的靠近蹲在水边的孩子。雷泓渤看清楚它的模样了:这只冥甲玄武大概有学校食堂里给大家伙儿炒菜的那口大黑锅那般大小,三四阶石梯那么高,虽然整体像个笨重的石墩子似的,可是在水中游弋起来却十分轻巧。它背上坚硬的甲壳仿佛是一块块青砖整整齐齐砌上去了,仔细看去共有四块五边形的甲壳供托背心甲壳,中心那一片甲壳是圆形的,只有普通盘子那样大小,正发出幽幽淡淡的月白色光芒。再看甲壳下的身体,四肢形如微宽稍长的柳叶,前端爪子锋利尖锐,一层厚厚的鳞片覆满了全身;他的头颈类似游蛇,只是眼睛要比游蛇更突出些,嘴巴也更扁阔些,偶尔吐息浮起的气泡都比龟兽要小上许多。
雷泓渤心如鼓雷,通通的跳个不停。他第一次见到这样冷静的灵兽,如鬼魅一样靠近着自己的猎物,几乎不发出一点儿声响。
机会只有一次!他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只希望能够引得玄武更靠近一些。
白熠、凌煌枭、玄芊娓三人不约而同的握掌成拳,那片光,已经靠得够近了!真怕这只玄武兽突然扑咬上来,把雷泓渤拖到水里去!
近了,更近了……雷泓渤右手在水中用力往前一推,大喝一声:“电弧之触!”
一道亮白的光,从他的手心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直的飞向玄武。冥甲玄武被吓了一跳,停顿了一下,感到一股强大的战意逼近自己。意识到令它恐慌的危险,冥甲玄武下一时就要把头缩进背甲中去。此时此刻,雷泓渤哪里容得它躲藏起来?雷泓渤双手在水下半握空拳,接着叫出‘雷火长鞭’四个字,水下瞬时出现了两道赤红色的鞭状光束,一道飞卷向玄武的脖颈,一道飞抽向玄武的腹部。
雷泓渤的大脑飞速转动着:袁老曾经说过,万物皆是阴阳相对,刚柔共有,福祸相依。既然冥甲玄武的背甲如铜墙铁壁,无懈可击,那么它的软肋,定然生在腹下。
冥甲玄武显然被这突卷而来的两道雷火之光给吓坏了,顾不及缩头,也不敢迎战,沉着身子就往水下深处逃去。雷泓渤的雷火长鞭,显然比它的想法更快一步。两条光鞭几乎同时从左右两侧缠上了它的脖颈,使得它无法缩回到那坚硬的甲壳中去。冥甲玄武挨上这夹着雷电花儿的火元素术法,整个身子都疼得剧烈的发抖起来。它哀鸣一声,白色的光芒倏然一亮,整个坠星潭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嚓啦啦结起冰来。
雷泓渤觉得手背微凉,心道不好!双手用力使劲儿一甩,噌的一下将冥甲玄武从水中拉了出来,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雷火长鞭在空气中消失了,雷泓渤借着微亮的月光一看,双手已经冻得发紫,指尖没了知觉,连紧握一下都有些困难。好厉害的玄武寒意!雷泓渤分明吃了亏,却邪气一笑,斗志昂扬的看向同样盯着他的玄武灵兽。
一人一兽在这夜色中对峙着。雷泓渤手指上似乎萦绕着红色的微芒,玄武的背甲闪烁着冷冽的光华。
玄芊娓觉得有些不认识他了,这还是平时那个郎当懒怠,嬉皮笑脸的雷泓渤吗?论执着比不上白熠,论坚韧比不上哥哥,论天分比不上自己,原本以为他入选尖兵计划只是因为有那些聪明,可是现在看来,她根本没有真正看清雷泓渤……
袁老眉头紧皱,心中惋叹:已经……错失最好时机了!如果玄武拿泓渤的手作为突破口,那泓渤就会陷入极危险的境地。只是现在这种情况,如何出手相助?
“碧波长鞭!”雷泓渤左手前甩,空气中的水元素瞬间凝成碧蓝色水波长鞭,甩向昂首吐舌的冥甲玄武。
玄武大口一张,衔住了空中抖尾的水凝长鞭。冥甲玄武怎么会错过这样好的机会,把碧波长鞭咬到口中的那一刻,它立即释放出骇人的玄武寒意。冷冽如刀的寒气顺着碧波长鞭飞窜,所到所触之地没有一点物什不沾染上霜花白冰,碧波长鞭瞬间被冻成了一条晶莹剔透的冰柱子。
失策,失策啊!遇水凝冰的玄武寒气,他怎么能给玄武反噬的机会!袁老大惊,立即抬手就要释放术法斩断连着它们的碧波长鞭。可是接下来的一幕将袁老的动作生生定在原地,除了目瞪口呆,他什么也做不了。
就在冰柱开始窜向雷泓渤左手的时候,他右手抬起冲着冥甲玄武字字清晰的说道:“火焰冲击。”
十二个火色光球从他的手掌中飞冲出来,接连不断的击打在玄武尚还大张着嘴巴,来不及缩回去的头顶上。
“呜——呜——”玄武痛苦的嘶鸣声仿佛溺水婴儿的啼哭,在这样清冷的夜色中格外渗人。在场的人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站起来了。
雷泓渤毫不在意已经与冰柱冻在一起的左手,右手间托起一个蓝白光芒交闪的光球,狠狠向自己左手前方的冰柱砸了上去:“千重雷暴!”
霹雷惊炸,电光围绕着冰柱凝成一条吐息雷龙一般,尖叫着冲向头顶一片焦黑的冥甲玄武。这雷电迅猛之势,速冲之间,将莹白冰柱撕得粉碎,纷纷扬扬落在地上。连中十二下火焰光球的玄武本就已经痛苦难耐,早已没了力量再抵抗千条雷电的狂轰乱炸。只见条条雷电抽打在它四肢上,空劈在它的头顶上,击甩在它的背甲上……冥甲玄武瘫倒在地上,看着自己散落在地面上的鳞片,奄奄一息的闭上眼睛。
“快看!”白熠惊呼一声,指着冥甲玄武忽然爆发出灿白光芒的背甲喊出声。
在大家惊奇的目光中,冥甲玄武托着中心背甲的下层甲块中,生出了第五块五边形甲块,灿白刺眼的光芒才慢慢淡下来。
袁老喃喃的说道,连自己都不相信竟然会有这样巧合的事情:“濒死升意,冥甲玄武竟然濒死升意!如今它确确实实是六百年兽龄了!”
“泓渤,快给他最后一击!”听到袁老的话,凌煌枭冲着雷泓渤大声喊道。
雷泓渤一步步走向气喘的越来越粗、越来越慢的冥甲玄武。他的左手因为被强行与冰柱撕开而不停地流着血,每迈一步,那血滴在地上便立刻结出一粒冰血珠。地上散落的破碎的冰柱,撕落的玄武的鳞片,跌落的雷泓渤的血,在这样的皎白月光中,竟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来。雷泓渤停步在玄武面前三四步远的地方,轻哼一声:“水刺长枪。”脚下蓝色十字星芒一亮,他手中的水凝倒刺长枪枪尖抵在玄武伤痕累累的头顶上,只要轻轻用力就能结果了这灵兽的性命。
冥甲玄武睁开眼睛,深深的看了一眼面前同样伤势严重的雷泓渤,呜咽一声,认命的闭上眼睛。
雷泓渤心中莫名一疼,迟迟下不了手。
“他在干什么啊?”白熠皱着眉头,看着停住动作的雷泓渤问道。
雷泓渤自嘲一笑:他,依旧还是那个胆小鬼……手中的长枪碎成水花落在地上,不见了踪影。雷泓渤伏下身子,轻轻拍了拍玄武的背甲,长长叹出口气靠在旁边。
玄芊娓怔怔的看着,木木的自语:“他在干什么啊……”
没有人打破这静的诡异的场面,只是呆呆的看着蜷缩在那里的一人一兽,他们仿佛要融为一体似的。
冥甲玄武的周身渐渐浮现出一层蓝色光障,闪烁了数下,游丝一样的攀上雷泓渤的身体,渐渐地把他整个人都包裹在这层蓝色光华之中。雷泓渤惊讶的看着身上的蓝光,心中哽咽,眼中渗出泪水。
“自愿覆灵?”玄芊娓一下子捂住嘴,轻声说道,说话间,她的眼中也不自觉浮出一层水汽。
比起白熠覆灵时的痛苦,雷泓渤神色显然十分轻松。蓝色光芒仿佛一个光罩将它整个人笼罩其中,十分轻柔的从他的眉心涌入到他体内,一点点和他的血液融合到一起。随着他一下下的心跳,均匀的在他的体内一圈圈循环着。这光芒仿佛有自我的意识般,每次觉得他意识中有一点点压力或痛苦,立刻缓慢下来。直到天空出现启明星的时候,雷泓渤几乎就完成了整个覆灵的过程。雷泓渤出神的看着死去多时的冥甲玄武,心中百感交集,眼中不受控制的成串的落下泪珠儿来。冥甲玄武,真的成了他的一品宝轮,他顺利的完成了本次进入森林的任务,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一点儿也开心不起来呢?
一只温热的手搭在他的肩上,雷泓渤抬头看见袁老担忧的眼神,心中更加难过了。
“事情已经这样了,你不要辜负它就好。”娇憨的女声带着颤音传入大家的耳朵里。
雷泓渤心中猛然一震,转头看向说话的玄芊娓,看到她脸上同样神色难过,看到她眼中也有深深的悲伤。芊娓说得对,不能辜负它……雷泓渤伸出右臂狠狠的擦去脸上的泪水,冲冥甲玄武的尸体深深地鞠了一躬。他张开右手,一只藏蓝色的玄武正好奇的看着大家,它的背甲上发出微微白光,背后一轮明亮的蓝色光轮如沉沉潭水一样平静无波。“袁老,它叫定水玄武。”雷泓渤看着袁老,眼神比往日认真千百倍:“您的要求我做到了,下一次的任务,我还要做到,和它一起!”
袁老的眼睛不由湿润起来:这个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