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下午一点多,我们准点到达伦敦。在候机室内,我让Peter打电话给Shirley看看能不能安排医疗团队晚上和我们碰个面,我需要了解Stew的病情以及医生们对于平定他情绪的建议。于是,等我们傍晚到达尼斯的时候,一切已经安排好了,Shirley来机场接了我们,我和Peter谁也没有心思吃饭,我给云迪打了个电话报平安后,我们决定从机场直奔医院。医生们已经在办公室里等着我们了,Peter一一介绍给我那六位医生,主治医师法国人Adrian,脑神经专家美国人Wilson和Eric,脑肿瘤专家德国人Ralf,还有来自瑞士的Frank和一位来自台湾的医生Lee,他们的专长是术后康复。他们似乎对我的存在早已了解,简单的寒暄后,我立刻进入正题。我从电脑里调出Stew当年给我看的CTScan和诊断报告,不出所料,全是Stew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糊弄我的,根本不是他的真实病情。我深吸了一口气,好吧,Stew,等你恢复了我们再好好算这笔账。
Adrian拿出一叠CT片子,按由旧到新的顺序插在灯箱上。三年多以前,Stew到Adrian处就诊,已是星状细胞胶质瘤的第三期分化不良星细胞瘤早期。位置不是很好,这点Stew倒是没有骗我,和他不知从哪儿找来的CT片子差不多。
“他的状况很特别,良性和恶性肿瘤并生,以我的经验,他的胶质瘤并不是完全没有任何希望的阶段,但是良性瘤的位置非常不好,从某种程度上说,危险性比恶性的那个还要大。我当时就建议他立刻手术,我的把握在50%左右,术后会有个较长的恢复期,但是他不肯,他的选择是保守治疗,希望到生命的最后一天也能离开的像个正常人。这种肿瘤基本上可以算是恶性的了,发展的速度远比他想得来的快,我在保守的范围内尽可能的帮他拖延。可是去年临近年底,他突然来找我,要求手术。”
Adrian指着后面的几张片子,那是当时的CT,可以清晰地看出肿瘤和第一张有了相当扩展。“我告诉他手术的成功率和一年多以前相比大大降低,肿瘤已经开始压迫他的小脑,脑桥和中脑,必须先放疗,控制肿瘤的大小,直至到了适合手术的条件。而且,可能手术要分两到三个阶段完成,我的打算是先清除恶性的和良性的一部分,然后看他的恢复情况,等他有足够的体力后再进行第二次,如果有必要的话还会有第三次。第一次手术尤其重要,对他的体力和精力都会是巨大的考验,术后的恢复期也会比较漫长。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的计划,年后我们开始整个治疗,那时他相当配合,大约三个月左右,手术时机成熟,我们给他做了第一次手术。”
幸亏有台湾籍的Lee在场,虽然我的英文不差,但是医学术语我真的是懵懵懂懂,Stew说得对,就连母语我都不一定明白他们在说什么。Lee尽量翻译成简单易懂的中文。
基本上,第一次手术耗时一天一夜,但是相当成功,恶性的肿瘤完全切除,而良性的部分,他们切除了威胁较大的支体。手术完成后,Stew的确出现了Adrian他们估计的一些严重不良反应,包括几乎失去了运动能力和语言能力以及偶发轻微癫痫,虽然总体上,状况有所改善,Stew也在很缓慢的恢复中,但是他的情绪变得很不稳定,可能是整个过程大大超出他所想象的时间。去年年底的时候,例行检查显示恶性肿瘤可能有复发迹象,Adrian计划在今年四月份准备第二次手术,结果大家都知道了,我以为我帮了他,却把他的情绪推向了极度不稳定甚至崩溃的边缘,这种情况下,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们希望我能帮Stew稳定情绪,准备第二次手术。Adrian告诉我,越快越好,最好在一个月以内。我明白,这种手术越早做成功率越大,而我现在是全部人的唯一希望。
Stew不在医院,Peter在离市中心7、8公里北部的一个临海小镇上替他买了一套安静的别墅。到达那儿,已是后半夜了。护士告诉我们刚刚替Stew打了镇静剂,他已经睡着了,我克制着自己想要见到Stew的冲动,问Shirley有没有时间和我谈谈。我有太多的问题需要找到答案,找到解开Stew心结的办法。今夜的焦点是Stew,每个人都因为我的到来重燃希望,没有人想睡觉,Shirley拖着我进了书房,我问Peter能不能帮我找一瓶威士忌,他很快送了一杯到我面前。
“Christine,我似乎该是最恨你的那个人,可是我恨不起来。你知道吗,Stew从头到尾都只爱你一个人。”不等我开口,Shirley打开了话匣子。“但是请别误会,我在离开公司的时候就想明白了,这事谁都没有错,Stew是我见过最有绅士风度的男人。在我们勉强成为男女朋友后,大概是十月份左右吧,那天我们约了出去吃饭,临时他有事需要回家拿个东西,懒得再把车停进车库,他问我能不能上楼帮他取一下,就在厅里的咖啡桌上。我从未去过他的公寓,连怎么上楼都不知道,后来还是他自己停了车上楼取的,晚饭的时候,他不经意地问我,那天在酒吧里他有没有出什么洋相,我告诉他你只是让我打电话给Christine,后面是Christine带你回的家。Stew当时就呆住了,后面整个晚餐他都没有再说什么。圣诞节前夕,他约我出门,告诉我他的真实病情,并给了我一张巨额支票提出分手。那时我以为他是不愿意拖累我,理所当然的,我告诉他我不在乎,无论他变成什么样,我都会照顾他,我不接受他提出的分手。他的态度很坚决,我真的以为没有其他因素夹杂在里面,甚至和他说,我想把你约出来我们一起谈谈这个局面——他刻意培养你在工作上独当一面,我以为只是为了准备他的手术,我觉得你可以在工作上让他无后顾之忧,而我可以在他身边照顾他的生活。Stew考虑了好久,让我发誓不许把他和我说的任何话告诉任何人,然后,他告诉我,他无可救药的爱上了你,为了不打扰你的正常生活,他试图以和我的恋情来逃避,可是没有用,他根本不可能再爱上其他人,于是,他又想借用手术的时间让自己冷却这段情感,然后把健康的自己带回你身边用他剩下的生命悄悄地守护你。”
我默默的喝着杯中的酒,老家伙,你还是没有说实话,我知道你很爱护我,因为爱,一直都护着我。
“我告诉他我同意分手,也不要他的支票,只希望能换个工作环境,我要和他一起到尼斯,我不在乎他爱不爱我,我想照顾他。花了很大功夫,他勉强答应了,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因为我告诉他,如果想让你彻底放下,可能告诉你我和他即将结婚会更有帮助。后面的大部分事情我相信Peter应该告诉了你,而这一年多以来,我也看出来了,你们俩都深爱对方,为了成就对方不惜牺牲自己的一切,哎,真是曲折。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Shirley,我爱Stew,我也爱我的先生,我不知道要怎么解决,但是当务之急,我必须要用一切我能做的方式救Stew,如果他坚持不下去,我想,我这一生都会有一个巨大的心结。能带我去看看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