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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危机

男人都有中年危机,解决的办法,无外乎换工作换车子换房子换老婆……我曾经庆幸,老公早在将近20年之前就踏过了这个坎,该换的早就换过一轮,估计没我啥事了,没有想到,将近35,我也会碰上这个烦恼。我惯于给自己找借口寻求安慰,所以,我不想去追究到底这一切是如何开始的,甚至,我都不想去查看“中年危机”的定义,在心底,我把所有都归结为我的“中年危机”,当我固执而又不容分说的把这个定义强加给Stewart的时候,他只能无奈的叹口气,苦笑着对我说,“Kiddo,你个小丫头片子哪里来的中年危机,你只是让我们除了经历一趟中年危机,又添了一趟老年危机。”

是的,这个故事的每一个角色,都绝对有资格叫我小丫头,虽然我已经33了,可是,他们中最小的,还大我22岁。八年前,我嫁给云迪的时候,他47岁。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和众多成长时父亲不在身边的女孩一样,我从青春期开始,就喜欢年纪比我大的男性,暗恋老师,暗恋父亲的同事,然后高中到大学到工作单位,谈了几场和同龄人的恋爱,都无疾而终,无他,只是觉得他们都不够成熟沉稳,像是邻家小弟弟,而我,要的是如兄如父的那种感觉,于是,在渐渐步入大龄剩女的时候,因着工作的关系,在一个外贸展会上遇上了早在35岁为了离婚而耗尽大半家产,几乎净身出户,发誓今生都不再结婚的云迪。我强悍的职场能力,还算是吸引人的外形,和同龄人相比成熟的心智深深吸引了他,而他将近50年的生活经验对我的指导和关怀,加上我本身的恋父情结,也让我很快心甘情愿的放弃了身边一大票年轻有朝气的追求者。云迪不是土豪,平心而论,算是中上水平吧,在外贸进出口这个行业上做了二十多年了,是个喜欢开着保时捷泡酒吧的老男人,用大多数人评判富有与否的角度来说,他可能已经算是钻石王老五,忘记说了,云迪只是我为他起的中文名字,他是美国人。正因为这些,我不想要那种相对奢华的婚礼,不想去承受那些世俗怀疑这场婚礼真实动机的议论。于是在认识两年之后,我们悄悄地在拉斯维加斯登记结婚。

我提出唯一的条件,是想留在中国,想把自己刚刚开始的事业继续下去。不得不说,在偶尔灯红酒绿的夜生活以外,云迪其实是个很安静的老男人,也一直是个迁就我的好男人,虽然他不喜欢我的条件,也曾试着说服我,但在我一再的坚持下,他放弃说服我的念头,结束了他在国外的事业,来到我所在的一个风景优美的二线城市,遂我的心愿,一切重新开始。

只能说,我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成熟。我单纯的以为我们可以共同的闯出另外一片天空,那么,在朋友圈里,我的工作能力会被认可,不会有人背后嘲笑我嫁给一个只比我父亲小6岁的男人,私底下,我甚至希望可以成为生意上的主导,让云迪享受退休生活,让众人清楚地知道,我们的婚姻,真的只是爱情的产物,为了让我们生活得更好,我不在乎拼命工作。

可是毕竟,我没有任何生意场上的经验,不知道怎么去选择有利于开展业务的天时地利人和。我们所在二线城市没有完善的产业链,云迪的年纪大了,总是比年轻人少了些精力上的优势,而人生地不熟的环境,完全不通的语言,让他在这个处处依靠关系网做事的环境中举步维艰。我很尽力的帮他开发供应商,设计产品,维系客户关系,但是作为一个略为内向不擅长交际的女人,我所能起的作用真的非常有限。7年过去了,没有任何进展,生活并没有向我所希望的方向前进半步,反倒是这7年中,因为之前我父母那边的意外,我尝尽了各种无法言说的世情冷暖。终于,在云迪度过他的54岁生日后两个月,一天晚上,我把公司的账务摊在他面前的茶几上。如果再容许我任性下去,我甚至不知道明年的账单该如何支付。

他很少过问公司的账务,但是我知道他心里有数。他并没有看我带着万分沮丧的心情归整的各类报表,而是轻轻地抚摸着我的长发,挑出一根已经开始发白的,“小家伙,你有白头发了。”

我做不到如他那般云淡风轻,“我真的不知道这个窟窿会变成什么样子。对不起,一直都是我任性,我以为一切都很简单的,我以为只要我肯努力,一切都会好的……现在,我放弃了,我们怎么办?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办……”

“Idonotknow,”他搂住我,身体微微向后靠在沙发上,“小雨,其实从我来到中国,我们面前就是一条属于我们的全新的道路了,没有退路。”

“为什么你当时不坚决的劝阻我呢?我知道你不满意我的选择,但是,你并没有表现出强烈的反对,为什么任由我做一个不算明智的选择?”这个问题其实困扰了我有一阵子了,我相信云迪在作出纵容我的决定的时候,不可能没有考虑周全。

“小雨,换个角度,如果你嫁给一个你的同龄人,你会提出那样的要求吗?答案很简单,一定是不会,你们可以白手起家共同打拼,也可以从容地加入其中一方的生活轨道,而不需要逃避任何东西。但是你嫁给了我,我了解你,我明白你想向外人证明你的能力,那么,我就不该干预你的决定。那将会是你的人生轨迹,我不想也不能剥夺你经历人生的权利。我知道后面的路很难走,但是,你是个有能力的女孩,等一切重新归于平静的时候,你的生活也才能真正平静下来,你也才能真正享受这种平静。我们今天所面临的,其实是大部分人的人生所要面对的,我希望你的人生完整而不是等你步入我的年龄,心中暗自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更多的去经历生活。现在,我们可以共同讨论下一步该怎么走,记住我的话,天无绝人之路,只要你想努力去做,你就能做到。不要害怕,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我不希望当你的拐杖,但是,你若摔倒了,我会扶你起来。”

这也是我爱上云迪的原因之一吧,他给我的更多是鼓励而不是说教,总是鼓励我以自己的方式去探索生活,他几乎不干涉我的私人空间,给了我婚姻内最大限度的自由来决定我的生活,我们的生活。

这次谈话之后,我心中萌生了和云迪回美国的念头。毕竟,发生在我家里的事,让我在这个国家的事业基本上没有任何发展前途了,离开这儿,到云迪熟悉的环境里,有他朋友和家人的帮助,路也许会好走一些。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和云迪开口,当年我不成熟的决定,拖着他远离了他的海阔天空,而今,我又改口说回去,这会不会很尴尬?我不知道,也不敢问,直到过了大半年,冬季来临的时候,云迪因为感冒没注意保养,没恢复完全就和朋友去打高尔夫,结果又淋了雨,转成急性肺炎。那天早上我们准备出门去公司的,我洗澡出来,突然发现云迪趴在厨房中间的操作台上,呼吸困难,赶紧转身冲进车库把车开到大门口,却发现自己100斤的身子骨,怎么也无法把身材高大的云迪弄进车里。那时,我的大脑真的是一片空白,可能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我该怎么办,我该找谁来帮忙?云迪艰难的抬起头,指指电话,口里挤出几个字“救护车”……谢天谢地,至少我们中还有一个大脑还在运转……到了医院,因为不熟悉,加上语言不通又是一番折腾,不幸中的万幸,云迪只是感冒引起的肺炎,并不是我所担心的心脏问题。如果真是心脏问题,被我一耽搁,又被后来的医生护士们一阵瞎折腾,不知道今天他还能不能站在我面前。有惊无险之后,我觉得我无法再犹豫不决了,回到美国无论重新找工作还是继续生意,至少,童言无忌,如果云迪再有个突发状况,那儿有无数的朋友家人和优秀的医生。

这7年,也从另一个角度让我从很多方面理解了“我们”的含义,无论选择什么,无论怎么做,都不再是一个人的喜好,而是“我们”。我不能再任性的只考虑自己,云迪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了,他尊重我的选择和决定,我也必须同样的尊重他的。我很慎重的和他提出我的想法,云迪,这回不是条件,要求,是我的想法,我需要你的想法,你的意见和建议。云迪没有提出反对意见,和我很认真的分析利弊之后,云迪告诉我,我开始处在有些尴尬的年龄,很多从头开始的工作已经不再适合我,如果要推倒一切重新来过,就必须抓紧时间。而他自己,处于这个年龄,已经很难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了,但是,他的朋友们也许能帮助我,这样一来,也许家庭的担子就要在我的肩上。我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东方女人,其实在职场上,我是个工作狂,所以,我并不怕工作的困难,但是,我突然觉得,也许是开始老了吧,我开始害怕未卜的前途,害怕这一步迈出去,未来会更灰暗。可是原地不动更不是办法,听了云迪关于各种方面的分析,好吧,再来一次吧,有新的开始,总归是有希望的。

就这样,恍若做梦般,转了个圈,我们又回到了原点,我和他回到了美国,所幸云迪在美国还留了一套房子和一些投资,至少,给了我们一个喘息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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