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巷杜宅。
长歌牵着阿珂的手走进正厅,见王嬷嬷站在一堆准备送出去的礼旁,问道:“嬷嬷,东西清点得如何?”
王嬷嬷点点头,道:“已清点完,东西齐全。”
长歌微微颔首。此时,东柳进屋来报:“姑娘,马车行仪皆备妥。”长歌闻言点点头,牵着阿珂出门上了马车。
马车出了巷子后,阿珂兴奋地趴在车窗前看着新奇的一切,东柳也是自小生活在闵家村,去过最繁华的地方大约便是唐城的闹市。可唐城始终不过是一个边城,其市集的繁华又怎能及大燕的都城定京城。东柳便与阿珂一同在车窗边看着繁华的街市连连惊呼。王嬷嬷虽欲说这不合规矩,长歌却摆摆手,她们本就来自乡野,便是守着每一个规矩,对方依然觉得你是下里巴人。
就像在唐城,当地的守城将军李骏,夫人与嫡子留在定京城伺候老人,便带了宠妾及宠妾之子在唐城上任。那宠妾以前也不过是李府的家生子,后来被李府老夫人送给儿子当通房,得了李骏的欢心提为妾侍。到唐城后,所有女眷中就她男人官大,其他女眷虽说瞧不起她的身份,却忌讳她的枕头风,对她颇有讨好,故而,这宠妾一贯在唐城耀武扬威习惯了的。
长歌到了唐城后,杜玄屏特意交代不可慢怠。众人都将她以小杜将军的女眷来看待,挑拨着她与李骏宠妾对上。她虽明白没搭理,李骏宠妾却与她杠上了,只是不论美貌还是琴棋书画都不及长歌。听说长歌来自乡野后,那宠妾时不时的就讽刺她们为乡野小民。
长歌本不打算在唐城长住,并不在意,直到她儿子惹毛了阿珂,长歌一怒之下让杜玄屏去跟李骏要那宠妾的卖身契。
说起来,那宠妾虽得宠,但当初李老夫人将她送给儿子的时候也将卖身契给了李骏的正房夫人,只是那宠妾常年在外以李骏唯一的身边人出现,李夫人纵然有卖身契,作为为李骏诞下儿子的她,处理起来还是要经过夫君允许的,所以对她的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左右李夫人的嫡子早已成家立业,那庶子再怎么得宠也越不过嫡子去,久而久之,那宠妾便忘了自己其实只是妾,卖身契还在主母手里。
及至杜府,长歌一行人立即被领至大厅。
长歌原以为自己前来请安也只是给杜夫人程氏请个安,毕竟杜玄屏父亲杜华康并不在京中,杜三将军尚了临阳大长公主,居大长公主府,常年在杜府的主子也就杜程氏一个。
长歌进了正厅,只见大厅摆放着桌椅,左右两排端坐着几位头发银白的老妇人,身后各自站着数位妇人,年纪不一。正中位子则端坐着一位四十上下的微胖妇人,面貌普通,肤色微黑,其貌不扬。长歌向正中的妇人行了个礼。
正中的妇人忙上前托手让她们不必多礼,问道:“想想必这位就是长歌姑娘吧?”
长歌称是,阿珂眨着眼看她们言语来往。
杜程氏拉着长歌的手,眉目温和,道:“可真是个标致的人儿,长歌姑娘既是屏哥儿的友人,不必拘谨,且将此处当成自家。”不待长歌说话,看着阿珂又问道:“这位便是令公子吧?生得也是玉雪可爱啊。”
确实,阿珂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脸蛋是粉嫩胜过美玉,五官精致,额间一点朱砂更加衬得他如观音座下的童子般玉雪可爱。
长歌听了这话忙谦道:“多谢夫人夸赞。”
杜程氏又拉着长歌走到左边上座的老夫人前:“听说屏哥儿快回来了,他的那些婶娘正与我商量到时该如何为屏哥儿接风。正好你过来了,便给他们也请个安吧。”
长歌抬起头看着在座的妇人,只见大部分妇人身穿青黑二色,少有几位年轻妇人身着较为鲜亮的颜色,想起杜玄屏曾与她说过杜家的状况,想来这些身着青黑的妇人便是杜府遗孀,夫君已为国捐躯,未再嫁。这些妇人着实令人敬重,即使她们用带着轻蔑、不赞同的眼光打量她们母子,长歌习惯了因为自己艳丽太过的容貌受到大家奇怪的打量,也不以为意,跟着杜夫人一一拜见了这些夫人。
拜见完不久,在座的夫人一一起身告辞。杜程氏这才请他们坐下,命人看茶。
两人寒暄几句,长歌示意东柳将准备的药方交给杜程氏,笑道:“在唐城时听将军提起您患有偏头痛,正好长歌的母亲以前也有这个毛病,后来母亲救济了个游方道士,道士为感谢母亲送了一张治偏头痛的偏方,病痛也缓解了不少。若夫人不嫌弃的话,不妨让府里的大夫看看,合适的话就试试。”
杜程氏让身边的嬷嬷接了方子,笑道:“你这孩子也是有心,我这偏头痛的毛病由来已久,一直不见好,长歌姑娘这时候递来及时雨,也不知该如何感谢姑娘。”
长歌忙道:“夫人言重了,将军虽远在唐城,却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夫人。将军一直担心您的偏头痛,听说我母亲也曾患过此病,不过后来大为缓解,立即便向我打听这方子。我不过是默了个方子,举手之劳而已。”
杜程氏道:“姑娘过谦了,我这偏头痛若能治好,也了了我这十多年的病根啊。不知令堂现居何处?无事或可与令堂聊一聊。”
长歌怔了怔,低声道:“母亲去世已五载有余。”
杜程氏“啊”了一声,一脸抱歉道:“老身失礼了,还望姑娘莫怪。”长歌摇头,微微一笑。
杜程氏转头看见阿珂,笑道:“不知令公子如何称呼?”
长歌拍了拍阿珂,欠身道:“夫人客气,小儿大名未起,小名便唤作阿珂。”阿珂随之起身请安,并唤了一身夫人。
杜程氏忙将阿珂带至身边,搂着他亲香,奇道:“这般年纪还未起大名?”
长歌解释道:“我们那边大名得启了蒙后得先生所赐,阿珂还尚未进学。”
杜程氏皱眉:“这般年纪也有五岁了吧,怎生还未进学?可是找不着好先生?杜家宗族倒是供奉了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姑娘若是不介意……”
长歌忙道:“夫人厚意长歌心领了。阿珂尚未正式启蒙,却也随我识了些字,《三字经》《千字文》也是念完了,只是我们家一贯是满了五岁才开始正式进学。”
杜程氏颔首:“你们那边规矩倒是多,倒像是文风盛极的南边,阿珂这小名儿也像是南方的叫法,姑娘祖籍可在南方?”
长歌点头:“正是,长歌乃钦州人士。”
闲谈中,杜程氏还搂着阿珂嘘寒问暖,极尽亲近之态。长歌端坐一旁,面上微笑心中却忍不住疑惑:杜夫人似乎也太看重阿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