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双,真的非走不可么?”一道满是不舍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被问的女子站在定京城最高的摘星楼,看着下方有着定京“销金窟”之称的玄武大街,闻言抬起头,露出那张美艳绝伦的脸,额间殷红的朱砂痣在日照下熠熠生辉。她回头看向身后温婉端庄的女子,敛眉颔首。
端庄女子似乎早已知晓她的答案,明知是徒劳仍劝她:“便是不愿与他过下去,留在这定京城也未尝不可。”
阿双美艳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阿凌,依他的性子,我们留在定京如何能得安宁?况且诅咒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总归得为我家长歌打算了。”
阿凌道:“留在定京如何不能打算?我那小哥儿与你闺女一般大,上有兄姐继承家业,你若愿意定个娃娃亲,还可以亲自调教。”
阿双失笑,叹道:“我留下又能如何?娘家父母长兄相继出事,公婆不喜,夫妻离心,堂堂贵女挺着肚子登堂入室要与我做姐妹,夫君却始终不愿和离。若躲藏在你那里,以你夫君与他的关系,也只会让你们夫妻俩夹在我们中间为难。况且,我如今的身子,在这样的情况下又能苟且多久?我总要为我家长歌选个不类其父的好男儿。”
阿凌明白已挽留不了,从怀中掏出一根木簪递给阿双:“这是我们请都料匠俞树所制。据他所言,此乃他独门手艺,连他徒弟也未传授,天下无双。倘若你有朝一日有何难处,寻到我们的人,将这簪子交给他们就是。夫君本想用金子制的,我却觉得太显眼了......“
阿凌还在絮叨选簪子的过程,阿双接过这根敢号称天下无双的簪子,却见簪身雕着密密麻麻的祥云,初看平平无奇,仔细一看却不自觉陷入其中,难以自拔。簪身极为普通,不过是百年沉香木所制,虽有些价值,却不足以让人咋舌。堂堂天下第一木匠没去造他的宝塔楼阁,反而花不少精力研究这一根不值钱的簪子,想必俞树也会颇觉郁闷。
阿双展颜一笑,伸手抱住还在絮叨的阿凌:“谢谢你啊,阿凌。“
阿凌的眼眶有些发红,回抱住她:“若是真心想谢我,那就好好休养,好好活着,到时候带着长大了的闺女回来和我儿子相亲,我一定好好给你调教出一个九洲好丈夫......“
阿双淡笑着点头:“我如今惦念的也不过是你、长歌和哥哥。你一向都能把日子过得很好,夫妻恩爱,儿女孝顺,长歌随我远赴他乡,只剩下我那哥哥。哥哥虽一直毫无音讯,我想只要他还活着,总有一日会回家乡的。若我哥哥回京,希望你家夫君看在我的份上,能帮我照顾他。哥哥他,毕竟是我在这世界为数不多的亲人之一。“
阿凌不断点头。
载着阿双母女的马车渐行渐远,阿凌心中怅然:这一别,再相见却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也许她也没意识到,也许她不敢想,这一别竟成永别。
这一年,是元明九年。
太和元年秋。
二十年后的摘星楼没怎么变,依旧是定京城,甚至是大燕朝最高的观景台。一位锦衣男子笔直立在最高处,望着定京城的东方,定定地出着神。有侍卫从楼梯上来,上前禀报:“钦州来报,称并未在那处寻到山谷入口,但带去的阵法大师表示那处确实设立了一种特殊的阵法。”
锦衣男子猛地回头:“你说的可是真的?那处当真设有阵法?”
回禀的侍卫偷眼看锦衣男子,只见他眉目中似惊还喜,想想自己即将禀报的事,侍卫硬着头皮继续禀报:“大师说这个阵法太过古老,世间少有流传,阵法设得十分精巧又复杂,一呼一吸间便有千变万化,只怕解之不易。”
锦衣男子略显失望,只道:“让大师尽力而为罢了。”
听见楼下声响,锦衣男子询问道:“楼下百姓似有异动,可知何故?”
侍卫答道:“据闻小杜将军今日回京,百姓自发前往东城门迎接。”
锦衣男子皱了皱眉,道:“杜玄屏前几日写信称为找出大夏在唐城的刺客,将推迟一个月上京。”
侍卫忙答道:“回禀主子,小杜将军命家将杜沙打着杜家的旗号护送女眷回来,百姓并不知小杜将军改了归京日期。”
锦衣男子挥挥手让他下去,看了看定京城东门的方向,心中暗忖:女眷?杜玄屏这小子哪来的女眷非要打着杜家的旗号护送?莫非这短短一年就在唐城留下了什么风流债?
此时,定京城东边的开化门缓缓驶来一辆马车,车身朴素,车前坐着一位嬷嬷打扮的人,马车上刻着一面旗,上书“杜”字,左右一众男子均身着轻甲,神情肃穆,气势颇足。
围观百姓看见仅是这十几个人,明显不是小杜将军风光归京的场面,颇为失望。这时,人群中有人惊呼:“车前居然有个嬷嬷,莫非今天是小杜将军的女眷归京?护送的人全是杜家军,此等阵仗可不多见。”
众人一瞧,确实如此,纷纷议论起来:“当年小杜将军不是号称非柳家姑娘不娶么?”
“对啊对啊,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啊?”
“男人嘛~~”
“这些臭男人怎么都这样?亏得本姑娘当年还放话说要嫁就嫁杜家子言,没想到小杜将军也是如此。”
群聚的百姓三三两两地散去,楼上前来一睹小杜将军风采的姑娘更是数了数自己的香包与绣帕,纷纷离去。
此时,楼下倒是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不过,我倒听说这女子生得十分美貌,小杜将军自己也称柳家姑娘容貌不及她五分。”
欲离开的百姓听到这个消息重新围拢,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真的吗?”
“不可能,小杜将军怎会这般侮辱自己的未婚妻?”
“如何不可能?哄美人的时候当然是美人高兴就说什么啊。”
“小杜将军就不是那样的人!”
“你如何知道小杜将军说了这样的话?”
“对啊对啊,无凭无据岂能胡说?”
那男子得意道:“我有个侄子在军中,因为年纪小,经常干些跑腿的活。有回晚上给小杜将军送信时看到小杜将军带着那美人在赏月。两人一争执,声音大了起来,我侄子亲耳听到小杜将军说他未婚妻姿色不及她五分。”
楼上正静静听着楼下议论的一位婢女却十分气愤,双手一揖,对正坐在那里喝茶的姑娘禀道:“姑娘,这些愚昧百姓也太不知事,居然如此妄加揣测,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