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小柳卿第一次面对死亡、第一次理解死亡的含义、第一次感到死亡的可怕!它犹如一张无形的网,时时张着,无处不在,就等你一不小心坠下去。没有商量、没有警告,它残忍的连一次补偿的机会都不会给你,留给你的,只是无尽的痛苦和悲哀……
家里的男人们却表现的极为冷漠,作爷爷的漠不关心,做父亲的不痛不痒,做二爷的不闻不问……哥哥不让他看死孩子,粗暴的从嫂子怀里夺过那个小包裹,放到了家里平时背柴草的蒌筐里,叔叔柳银根随即就背走了……
周边的村子有人建了砖窑发了财,他们村来运、来旺弟兄也首先下手建了一座砖窑,生意还不错。来运、来旺兄弟是柳家的拜把子弟兄,来旺本想让柳功去入股,可二根死活不同意,说什么:“生意好做,伙计难搿。”最后来旺专门提酒过来,好说歹说,二根才同意柳功到窑上帮忙。
别人都奇怪,提酒找上门来的他们不要,偏去求别人,可偏偏人家不领情。因为来旺总是私下里给柳功一些钱,让他补贴家用,或者给柳卿娘捎些家用的东西,还老说多亏了柳卿娘,要不你们兄弟可怎么过……
来旺对柳功越好,二根的脾气越坏,对柳功越冷淡,弄的柳功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老柳也是疑神疑鬼的,动不动就冲柳卿娘发脾气,骂她贱。柳卿娘有怨无处诉,经常一个人垂泪。一家人,各有各的心思……
柳功的相好的来相家当了!老太太当然是太上皇,刚应酬两句,就被柳功给劝了出来。奶奶太有大家的规矩了,又拿架子,她在那里一那么咋呼,不吹了才怪——
现在的媳妇,和以前的可不一样。以前是当丫鬟,现在这年代,反过来了,你是娶了个公主,怠慢不得。特别是他们这样的人家,现在是抢不得、偷不得,八辈子才盼到的好事,可不能半路吹了。否则,过了这个村,再没这个店,只好打一辈子光棍。
他让大娘过去主持大局。柳卿也去看热闹,邻居们一个个探头探脑的,柳卿娘让他们进屋坐,他们又不进,嘻嘻哈哈的:“我们看看新媳妇,看看就走,你忙去吧!”
柳卿娘给姑娘娘家人让座、倒茶,递糖、拿烟,十分热情达理。娘家人四处看看,和二根、老柳唠几句家常,笑眯眯的打量他们老哥俩。二根不明白,躬着背,一来一去,也笑眯眯的答着话,老柳默默的坐着,时不时接上一句……
那几个来人倒也满意:“家不算太穷,没什么大的负担,只是觉得没婆婆,凡事没个照应。”柳卿娘道:“这个呢,不要紧,连柳CD是我养大的,到时候有什么事情,只管找我。我好歹也当半个娘,没婆婆,也没泰山压顶,小两口的日子过的自在些。都是年轻人做主,我们老太婆也只是帮衬帮衬,可有可无的。”
姑娘家人看情况也凑合,孩子不会受气,早就听说这老柳家好脾气,没有欺大压小的习惯,只是还有个奶奶,听说厉害。他们吞吞吐吐:“听说,这个奶奶……”
柳卿娘明白,忙接口道:“孩子的奶奶呀,年纪大了,不管事,虽然跟俺弟弟住着,其实有什么事情不用小辈们操心——放心好了,这呀,有我呢,不用年轻人麻烦。”
为了这门婚事,柳卿娘好话说尽……“老天有眼呀,她不嫌我们柳功以后会驼,总算成了!”一家人似乎沉浸在无限的喜悦里,老太太也是满面春风,好久没这么得意了:“我说呢,我孙子长这么好,又有本事,怎么会找不到媳妇。”
“娘,你就别在这里唠叨了,让我心静一会儿中不中!”柳卿娘不解的问道:“二弟,你怎么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呀!多亏了来旺保媒。再说,来旺不是你的铁拜把子兄弟吗?他还不是看你面子?你们怎么?”
“别提了!”二根吼道,他对嫂子从来没这么凶过,嫂子一怔,默默的走开了。二根一想起来旺对柳功那股亲热劲,心里就直发毛。
“管他呢——好歹也得娶回来,就放心了——夜长梦多”二根自言自语道。弄的家里人莫名其妙的,还以为是二根太高兴了,发晕呢。
他们作梦也想不到,除了保媒,来旺叔还有更大功劳——
原来,柳功到他砖窑上去帮忙时,经常看到一个姑娘在附近的地里剜草,两个人时不时眉来眼去的。那是老杨的小妹妹,小巧玲珑的,年大当嫁。因为从小没爹,由哥哥养大,凡事都是哥哥做主。哥哥就在他窑上干活,是他的出砖好手,叫杨尽善,老杨托付他留意一门亲事。
“肥水不流外人田”,来旺虽然儿孙绕膝,却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遗憾。老杨一见柳功就十二分的满意,可一听说是罗锅柳家的,头摇的拨浪鼓一般“那不行,那不行,我妹妹岂不要跟他受一辈子苦!绝对不行,那罗锅家!”那姑娘因此也有些犹豫,可和柳功十分情愿。
无奈之下,他来旺找老杨喝酒。“你见过二根吗?”“见过呀,腰弯的啥似的。”“是弯腰吧?那你见过老柳吗?还有老柳爹?”“没有,不都罗锅吗?”“那不一样,老柳是驼背,背上鼓凸出来一大块,像背了个锅子。可二根呢,是弯腰,估计是年轻的时候累的,弯惯了,很可能不驼的。”
来旺用鼻子“哼——”了一声,不自然的笑了一下,“你怎么这么热心别人的事?”他一面嘀咕,就想起了乡里街坊们的传闻,一丝不易察觉的奇怪表情在脸上闪了一下。这犹如一道微弱的闪电,虽没有雷声助威,在一瞬间这一道强光却照亮了一切,你明明感觉到有,却似乎又没有看见,抓不住,摸不着……任凭它消失在茫茫夜空里。
“那只是可能,我不能把妹子嫁给一个会一辈子驼或者弯腰的人!你怎么这么热心呀!”老杨忍不住还是问了出口,可是话刚好出口他就后悔了。
“哎,你问我呀?”来旺翘着二郎腿,头靠在椅背上,一口一口的吐着烟圈,并不回答老杨的问题。“我问你,如果柳功不会驼呢?你愿意不?”
“不驼,如果肯定不驼,那如果也象二根弯腰呢?”老杨愣了一下又问道。“弯腰?也算驼——”来旺很是爽利。
“如果不驼也不弯腰,那倒可以考虑考虑,除了大一点以外,相貌倒也端正。可这怎么可能呢?老柳家的怎么可能不驼呢?”“怎么不可能呢?”“除非——”老杨压低了声音:“他不是二根生的!”“就你聪明敢胡乱说?知道不?老柳家祖辈上都出过不驼背的男人!”
“可不是都说不是正根吗?那这个谁是他亲爹?听说,二根洞房花烛夜是别人入得洞房?是不是真有这回事?”“那谁知道?他娘又死了,他爹不死,你说,这事情,说的准吗?你还要我直说?”
“哈哈!哈哈!!”他见来旺没有发火,心里觉得有了底气忍不住笑了出来“看来街坊们的传言是真的。”她心里想。
“话不能乱说,知道不?对谁都不好!要不,你明天就不用上班了!”“明白,明白。”
“那,咱们赶明儿相亲去?”“去就去,你可得给我做主,我可不能把妹子往火坑里推。”“我干嘛推你下火坑呢?有我来旺照应,你以后在窑上的日子要好过的多。”老杨心里巴不得呢,又经来旺点破心思,如小鸡啄米一般的点头:“那当然,那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