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还是那个脾气,一定要看着他喜欢的人把她送的好吃的吃完才放心,免得别的人抢了去。看儿子洗完了,赶忙过堂屋把那篮子摘下来,取出那一沓热乎乎的糖糕:“大可,快吃吧,我给你留着呢!”
“八儿——”大可也喊道,可八儿好像是没有听见一样,消失在栅栏外头。老四正好从外头回来,进门就问:“三哥,多妞儿怎么了?哭呢!”说着,也伸手去捏那糖糕。
大可媳妇从厨屋端出来半筐热腾腾萱乎乎的面团,往老太太的筐里搁:“你要不在这里吃饭,就把这些端走吧,让她爷爷也尝尝。”老太太推托了一下,也就接了,她看到了儿子、媳妇的脸色,有点尴尬端了筐就往外走。
“爹,多妞儿怎么了?哭呢!”“都吃吧,那可甜着呢!怎么了,那能怎么了,还不是让你们多跑了?”八儿娘脸色寒的能刮下一层霜雪。老四一脸茫然的看着娘,赶紧转身多开额了。
娘板着脸说道:“老三、老四,你们都给我长点记性:谁再敢给我‘多妞儿、八多子’的乱叫,我跟你们谁急!听到没有,她不比你们多嫌,她给你们腾出空让你们过了几年的好日子,你们过独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们,我不多她,你们谁多她也没用,谁多她谁就出去!你们伸出你们的手,那十个指头也是长短不齐的,咬咬哪个不疼啊?也都是大人了,都不能将心比心?俗话说:有剩馍剩饭,哪来的剩儿剩女?你们都老六老七了,我还不是一样把你们养大?谁多嫌过你们啊?一个个没良心的!”
八儿的嫂子华荣觉得没意思了,还不都是儿子那句话惹的?饭也没有吃,一把拖过权儿:“我让你多嘴!”照屁股就是一巴掌,打得权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八儿娘心疼得搂过孙子:“你打孩子干啥?他小孩子家懂个啥?还不都是看大人乱叫就跟着学的?”——八儿奶奶才走到胡同口,什么都听见了,听着了也只能一声不吱,挪脚赶紧往外走:
“哎,我这老婆子,怎么管不住自己那张破嘴阿!我这是来给孩子们送好吃的呢,怎么成这了呢?八儿呢?让我哄哄她,瞧这闺女娇贯的,怎么这么大脾气呢?”
大可也顾不上吃什么糖糕了,拿根筷子串了一串面团、拿一疙瘩蒜就往外找:“还傻吃呢,还不都给我去找,今是大会,公路上都是来往的人群,如果真的丢了,找不回来,谁也别吃饭!”老三老四象老鼠一样的溜走了。
刚刚下晌回来的大哥一头雾水,问了媳妇原委,脸拉的老长了,瞪着媳妇:“你怎么跟个小孩一样就知道吃啊,那不该说的话你就不能管管?小孩儿不懂事,你也不该不吭不管啊!”
“哎呀,都怪到我头上来了,我从头到尾可是没吭一声阿!”“就是因为你一声不吭!”
也许你奇怪他们家也太小心了,可是你不知道啊,上一次八儿跑出去一天一夜都没有回来,在离他们村十来里地的野外找到了,人冻个半死。她晚上睡在柴草堆里,一心要逃回镇里的老家呢。再跑半天,估计就丢了呢!让家里人发动所有的亲戚才给找回来……一个小闺女家,万一碰到坏人,那还了得啊!
华荣也急了:“你也嫌我?平白无故多出一张嘴来,我不说什么吧,倒怪起我来了?订婚那会儿你可没讲明还有这么个妹妹!以后要吃饭、要上学、还要嫁妆!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个妹妹!”
“那回都给你讲明啥了?讲明给你妹妹做嫁衣了?还是讲了给你爷爷做皮袄做送老衣了?能给你做的不都做了?她一个孩子家你想怎么的?还能勒死她不成?她是我妹妹啊,你有点良心中不中啊?这个家也没有亏待你啊!你不愿意在这里就滚啊!”
华荣气不过:“我可没说要怎么的,那还不是你想怎么地就怎么地?多我?看她娇气的,象个小姐,多我?我走就是了,我看哪个龟孙子到我娘家求我回来!走!咱们都走!让你们清静个够!”于是把侄子、侄女们都抱上自行车,气臌臌的推着车子要走。
“要走,就别回来!”永力有喊道。
“永力!你说够了没有!荣儿,咱不给他计较,啊,这事儿和你本没关系,咱走啥呢?你看这吃的我都作好了,怎么能说气话就走呢?这个家有他一份,也有你一份,人人有一份呢,谁也不能赶谁走!”
“衡儿、权儿,都下来,咱吃饭呢!”“我回娘家一趟。”说着推车就出去,也不让孩子下来,八儿娘追了一丈多远,“那带上热面团再走啊!”“不吃!”八儿娘追也没追回来,兜着一包面团愣在那里……叹着气的望着远去的背影说道:“永力呀,你怎么总添乱啊!”
八儿呢?谁知道呢?大街上都是吃饭的人,哪里有八儿的影子?问街里吃饭的一个街坊,都说,刚才好像看到了,往马路那边跑了:“还哭呢,我问她,她也不理我。怎么了啊?”
“和姐姐逗嘴皮子了。”大可比较着急,今天李店可是小满会,马路上人可是老多,大伙都赶会呢。,一个小丫头,万一出点好歹可怎么办?她要回镇里那家呢,可那家里哪里还有人啊?再说了,这大集的日子,拐子、骗子满地都是,这村里都丢了俩孩儿了......
几个人顺着大路往北找,边找边喊,可哪里有八儿的影子呢?路上的人是熙熙攘攘的,哪里找去?再说,她不该跑那么快呀,这前脚走后脚跟的,怎么就找不到呢?
老爷子听邻居说孙女丢了,把老太太埋怨一通,也到街上的大路口站着,顾不上吃饭“哎,这都是造孽啊!”找了一圈的三疙瘩满头是汗的跑回来:“爷爷——你怎么来了?回——回去——吃饭——这风——风大......”
大可媳妇呆呆的望着一锅台的饭碗,默默的坐在堂屋的门槛上。太阳已经偏西了,除了老三、老四回来问问有没回来,拿了点吃的,喝了碗凉饭,其他人都还没有消息。
“不会真的就真么丢了吧?”她站起来用笼布包了一些糖糕,等着哪个孩子回来好带给他爹,都快一天了,还没吃上饭呢!今儿还是他生日呢,就这么着过去了?
八儿娘心里揪的慌,一次次从栅栏口往外望,胡同口人来来往往的,就是没要等的人。在家里也是坐不住,索性关了门,到胡同口望望去……
她呆呆的望望村东头,望望村西头,哪里都没有他们家人的影子。就依在路边的屋角上,不知不觉的就涌出眼泪来:“当个人,怎么就恁难哩?”看有街坊过来,她赶紧望胡同里拐。如果人家看到自己在这里立着,还不又要过来答话?她可不希望让人家看见她抹眼泪。
她只觉得头重脚轻的,眼前发黑,心里发慌,就扶着门框摸到里屋,嚼了一棱馍,鞋也没脱,就躺在了床上,天还早,这屋子里怎么这么黑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到有人进院子,就摸索着起来了:“是三儿吗?——找到没?”“找到了,还能真丢了不成?这小家伙,看我们找她,就藏到干水沟里不出来,害的我们村东村西的到处喊,嗓子都喊哑了——真是的——饿死我了……”四姐嘟囔着。
“都回来没?我给你把饭热热?”“不用,后面呢,仨儿把她拽回来了,爹说还是那条狗厉害,路过麦田就不走了,直跑儿往里窜,在麦田里来回转悠,就在那一块跑来跑去。可把爹吓坏了,还以为出啥事了呢。他爷俩跑过去一看,八儿正顺着水沟爬呢,再往前爬都到老坟地了!一看大人来了,站起来就跑,爹一脸铁青,还是仨儿快,一把拽住,给拉了回来……”
“你爹又吵她了?”八儿娘担心的问道。“没呢,看样子,一吵准哭,爹把吃的给仨儿一点,让他哄哄八儿,随后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