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分权衡了实际情况后，李光定逼迫自己下定决心：“创思协尔的年利润不到3千万，就再也不去想引进投资的事，把全部精力重新放回到企业的日常经营上。经过这些日子的磨砺，风投的知识体系与操作模式我都实战过、体验过了。待到腰杆粗、底气足的时候，再来个鱼跃龙门更不是什么难事！”李光定电话跟杨晨解释拒绝的理由，没想到刚开了个头，杨晨就制止了他：“不用多说什么，放心吧李董，我懂你。”李光定很感动：“我还犹豫怎么跟你说这个事呢，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杨晨难得慷慨陈词：“我俩太像了，都是思想上有点小洁癖，你这种行为就叫光棍眼里揉不得一粒沙子！你不知道吧，我现在还是老光棍，找过好多对象，都不满意。有离过婚的朋友劝我不要那么挑，说等时候到了自然会明白，这辈子结不结婚、跟谁结婚其实都无所谓。我能够接受‘这辈子结不结婚无所谓’这句话，但对‘跟谁结婚无所谓’这话有异议。如果随便找个人搭伙过日子，结果比自己打光棍还要差劲，那又何必呢？要找个天造地设的对象可真难啊，推己及人，你说我怎么能不理解你，李董？”
听到这种近乎同情的理解，令李光定感到一丝尴尬。创思协尔公司内部员工对拒绝VC倒不是太在意，反正他们都相信李光定这么做自有道理。倒是家具圈同行里开始出现各种冷嘲热讽，说是李光定竹篮打水一场空，根本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啦；什么创思协尔模式经不起考验，VC考查一番以后就拂袖而去啦；什么VC到成都来DD，根本就是瞎编的故事，沽名钓誉啦。各个说得活灵活现，有鼻子有眼。
王家进电话又来了：“光定呀，说是VC没给你们投钱？”李光定笑了笑：“那些热钱不合适，我就没要。”王家进有些不相信：“真的假的，钱摆在面前都不要？现在外面可都说是你们不够资格呢！都在笑话说你们这回演砸了。”李光定回应：“这么多年朋友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不合适就是不能要。外边的人喜欢编故事就由他们编吧！”王家进赶紧附和：“我当然信，你这个调调我懂，就像老陈他们几个说的，能入你法眼的要不就是蕙心兰质的林默然，要不就是甜美清纯的贾一昕，都是极品。不像一般的老板，只要有点姿色就来者不拒。”
李光定被逗乐了：“这你可别乱说，我跟贾一昕只是普通朋友。说正经的，我正好要找你，有事跟你商量。”
王家进也认真起来：“你头次从嘴里说出商量二字哦，说吧，我做好准备了！”李光定问：“你一直嚷嚷说要投资，现在你手头准备的资金有多少？”王家进一听，紧张起来：“你想干吗？”李光定缓缓抛出心里的想法：“我们现在体量太小，不适合引进VC的资金。所以我想把你准备做加盟店的钱先借用一下，我付银行2倍的利息给你，怎么样？”王家进想了想：“借你没问题，利息什么的都是小事，不过我有个前提条件，你得卖一点原始股给我。”李光定问：“要多少？”
话筒里传出王家进咬牙的声音：“多我也不要，就和陈东升他们一样吧，15%，如果有万一我也好调头。”
李光定考虑了一会儿：“那我也有个前提条件，你要借我总数2000万的资金。如果可以，我个人的股份转让一些给你没问题，不过公司章程有规定，这样做需要别的股东同意，并且他们有优先权的，但我答应努力为你争取就是了。”
王家进趁热打铁：“那就这么说定了，价格怎么算？可不能涨太多哦！”李光定回答：“不涨可不行，老赵那时候说的溢价一倍现在看来都还是低了！这样吧，就按原始股东价格算吧。书面的协议我现在给不了你，你知道我的脾气，说过的话就算数，你现在就可以操作起来了。”
王家进没反应过来：“那是多少？”李光定一本正经地说：“听不懂中国话啊？就相当于你是原始股东，陈东升他们出了多少钱，你就出多少钱。你不一直后悔那时没入股吗？这下不会再有遗憾了吧？这笔2000万的借款我也不会付利息了！”
王家进喜出望外，连声说：“好！好！好！这笔买卖巴适！光定你这么仗义，这次就看哥哥我的吧！”
重赏之下有勇夫，公司开始不断收到王家进打来的借款。肖金柳感觉诧异：“老王搞什么名堂，以前让他出100万都不肯，现在怎么这么大方？”
为了解除大家的疑惑，也给伙伴们一个交代，李光定召集举行了一次全体股东大会。会上，他简单介绍了前段时间找VC的经过，三位投资人和其余的股东跟随着李光定的描述，心情像过山车一样上下起伏，尽管都为拒绝了VC而感到惋惜，但一想到自己手里的股票已经被VC估值翻了几倍，并且很有可能将继续翻倍时，又都欣慰不已，李光定的能干指数在他们心目中再度飙高。
等到李光定说明公司目前的状况和发展要务，并把向王家进的付利息借款行为及彼此间的口头协议提请股东大会讨论时，所有人都投了赞成票，三位投资人的想法都差不多：“反正李光定不爱钱、爱折腾，习惯做什么都是先斩后奏，又是分股份给员工，又是卖股份给王家进，就随他去吧。只要他能把公司搞得红红火火，不动我们手里的股份就行。”
有了钱，创思协尔已经停了半年的扩张计划，又紧锣密鼓地开始了。梵高公司这期间也没闲着，不知道是因为自卑或是自傲，当初跳槽到钱老板手下的王小山等人，一直没有停止过对创思协尔的关注。李光定融资期间的很多蜚短流长，很有些是出自这些人之口，人一旦道德堕落，兴趣也跟着沦丧，而传播小道消息嘲笑竞争对手，对这种人而言简直是乐在其中。不过，这些人的人品虽然不怎么样，却并不影响他们在业务发展上的努力。
梵高公司采取的是另一条扩张捷径，他们用加盟的方式，在各地来者不拒地不断发展加盟店：视所处地域不同，不论对方是否做过家具，只要缴纳10万至50万不等的加盟金，就可以加盟了。梵高公司负责提供加盟店的装修设计图纸、家具销售平台账号、家具成品、店面管理人员培训、市场统一宣传支持、加盟商统一管理和价格制定等，所涉及的费用自然都是由加盟店承担。可以这么说，在扩张速度上，梵高公司实际比创思协尔公司要领先一步，当各地的创思协尔分店还在慢工出细活装修的时候，梵高的加盟店往往都已经抢先开张了，消费者一贯的先入为主的观念和整体市场对新事物的接受还需要一个过程，使得各地创思协尔分店在开业后，会有一段时间的低潮期。
89.日暮见西山
时光流转，创思协尔在巴蜀大地的资阳、眉山等二线城市和重庆市，都陆续开辟了新的展厅，基本是每个二线城市一家展厅，重庆有三家展厅。此消彼长，尽管梵高费尽心思处处围追堵截，但创思协尔展厅一多，到销售旺季的时候，生产反过来又有些跟不上了，又重新成为制约大规模发展的瓶颈。
李光定想起贾一昕曾经找自己探讨名仕工厂的解决方案，当时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现在时机成熟，可以考虑帮帮贾一昕了，这天晚上，就在他准备打电话的时候，安静的电话却如幽灵般切进，他赶紧接起：“静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安静略带哭腔，急切问：“光定，你知道一昕现在在哪吗？”李光定一愣：“贾一昕？这个时间点，她应该在宿舍吧？”听到李光定反问的语气，安静焦急起来：“看来她也没去找过你。”李光定正想问她所为何事，安静就在电话那头说：“前天晚上一昕回来和她爸大吵一架，赌气离家出走了，手机一直关机，我联络名仕工厂也说没去上班。”李光定虽感到惊讶，但并不认为这事值得大惊小怪，心想：“贾一昕已是成年人，也许她感到委屈，关掉手机出去透透气也不是不可能。”于是他宽慰说：“静姐，你先别担心，一昕是何等潇洒的人，也许这个时候她正在这边的宿舍里睡大觉呢！”
安静察觉出李光定口气里的不以为然，便恳求道：“光定，我想托付你一件事，帮我找找一昕。实不相瞒，这次她回来劝她爸爸把工厂贱卖掉，被老贾打了一顿。我只听到她哭叫着摔门，追下楼去时就找不到人了。她钱包和护照都还在桌上，这能去哪里呢？老贾也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不吃不喝，我真的很担心。”
李光定虽然察觉到了严重性，口里还是安慰说：“贾董应该不会这么绝情，一昕是他的掌上明珠，父女俩闹闹别扭，也就过去了。”
安静沉吟片刻，不再隐瞒：“保协现在出了不少问题，银行的人一拨一拨地找到家里来，内忧外患搅合到一起，我也挺难受。先这样吧，我也不耽误你休息了。”
听到这个消息，李光定翻来覆去睡不着了：“我倒真不担心贾一昕，她没有钱又没有护照，走不了多远，八成是去闺蜜家哭诉委屈了。反而是贾有成的行为让我有点担心，他可是条硬汉，只要是能力范围内能够解决的问题，他都会精神抖擞主动出击。即便不在能力范围，他也会挂起笑容出去呼朋引伴、借力打力。静姐电话中所提到的闭关辟谷行为，实在是太不符合贾有成的风格。莫非，他正面临什么迈不过的大难关？”
第二天一上班，李光定到公司里打了个照面，就转身出门，去贾一昕在成都租住的公寓，他敲了半天门没人，看来是没在。李光定就坐在门口给安静发短信，打听与贾一昕往来密切的朋友名单。安静却说不太清楚，因为贾一昕从不带陌生人到家里来，她的朋友都是在英国读书时认识的，平常也就通通电话。
李光定马上想到了他曾经见过的贾一昕的同学董琳，看她俩那亲密劲，应该就是闺蜜了。幸好，他有董琳的表哥的手机号，于是通过对方联络上了董琳，向她打听贾一昕的行踪，可董琳的回答让李光定心里凉了半截。
董琳说不知道贾一昕去了哪里，因为她俩只是分享好包、好鞋、珠宝首饰的普通朋友，在英国时也只是去shopping、去racing、去travel、去club、去pub时才会碰头。明确来说，她和贾一昕只是普通玩伴。而且现在贾一昕也不怎么出来玩了，因为玩不起了，保协集团濒临倒闭的事都在同学会里传开了，贾一昕哪里还会有心思来广州找自己玩。
李光定又向董琳打听贾一昕是否有其他的亲密朋友，得到的回复却是：“应该没有，至少在我们这帮同学里没有，我脾气好，还能忍忍她的大小姐毛病，其他人估计都懒得伺候她。你不是她男朋友吗？我看得出来，她跟你这个表哥很亲啊！”挂上电话，李光定心想：“在董琳心里，贾一昕连根葱都不是！亏得当年贾一昕带我去向董琳取经时，说了董琳许多好话：夸董琳眼大肤白，像个芭比娃娃，她要是有此等美貌，每天都会把镜子贴到脸上！”想到这里，李光定苦涩地咧了咧嘴。
“这个时候，她会去找谁？”李光定灵光一现，“贾小妹特别疼爱贾一昕，说不定她正在贾小妹家里舔伤口呢！”他马上给贾小妹打电话，不料打了两次，对方都直接摁掉了。他感到纳闷：“贾小妹这会儿是全职太太，有什么不方便接电话的吗？”
半小时后，贾小妹回电话过来了，不等李光定开口，她就在电话里嚷嚷起来：“你电话来得正好，我一肚子苦水没有地方倒。”
李光定说：“我打电话是想问你个事，贾一昕在你旁边吗？”贾小妹转头看了看四周：“没有啊，她怎么会在我旁边？”
李光定决定把贾一昕离家出走的事情跟她说说，或许安静也已经找过贾小妹，只是没提而已。还没等李光定起个头，贾小妹就继续嚷嚷着说：“她要来的话，就正好多个人帮我拎箱子，刚和老公吵了一架，我正收拾东西准备回大哥家住几天。”
李光定赶紧打趣说：“新婚头三年，吵也是甜蜜的一种体现。”“甜蜜个屁，他家里就知道钱钱钱，我哥没钱了，他们就原形毕露了。原本以为他爸爸可以支持一下我哥，结果也是只老狐狸，看没有便宜占，马上就闪。真是长见识了！”
李光定正想往下深问，贾小妹说：“你这是借着找贾一昕来问保协的事情吧？哈哈，你绕弯子的功夫我早就领教过了！没有外面传的那么严重啦，现在只是高管停薪，我哥在逼兄弟们签患难状。我以前打理的酒店我哥也要卖掉，我老公想买，价格谈不拢，就为这事吵。唉，就这么回事，你也别太担心，我先收拾东西。”
挂完电话，李光定彻底没了主意，他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一边往名仕工厂走，一边理了一下头绪，把安静、董琳、贾小妹透露出的信息碎片拼合，一个囫囵的轮廓显现：
“1.保协集团的资金链出了问题，与孙子华的合作并不顺利，没有获得预期的投资。2.近几年保协盲目涉及其他产业，向银行贷了巨额贷款，其他产业的培育资金都是靠家具主业务来支撑，想必早已入不敷出。3.保协的大订单通常是以给经手人高回扣的方式拿下，一旦资金紧张，回扣力度也会相应减少，大客户关系难免尴尬。4.保协虽有自有品牌家具，但研发跟不上现代审美，产品严重同质化，早年还可以利用信息差和渠道优势强销，现在电子商务已把市场底牌亮出，保协在竞争策略上却没有做出半点调整，难免落了下风。5.名仕工厂也管理得一塌糊涂，更是雪上加霜。以上冰冻三尺均非一日之寒，更艰难的时候应该马上就会到来。银行、合作方、渠道商、员工的态度都给贾有成带来了不小的压力，依照贾有成的倔强个性，应该还可以继续挺住。结果贾一昕回家这么一闹，把贾有成多日积累和压抑的负面情绪引爆。”
想到这里，李光定不禁为保协惋惜：“第一棵树的砍伐，最后导致了整个森林的消失；一日的荒废，可能是一生荒废的开始；第一场强权战争的出现，可能是使整个世界文明化为灰烬的力量。或许有些危言耸听，但是在未来，我们可能不得不承认它们的准确性。市场竞争是无情的，企业一旦出现失误，就如多米诺骨牌在连锁反应中快速倒塌，让苦心经营多年的成果化为泡影。对于一个运作良好的现代企业集团而言，集团内的所有企业成员，都必须在创新的基础上才会有最佳决策和个性化产品。可以说，没有创新力的企业，必然无法实现可持续发展，必然被时代淘汰。而保协集团，恰恰最缺失的就是创新能力。在没有资金助力的情况下，它显得体型庞大，只能如恐龙般，悲情地凝望着白垩纪晚期时代的最后一次日落。”
就在李光定为贾一昕的行踪与保协危机操心的当口，他严重忽略了对林默然的关心，甚至没有察觉林默然今天没有来上班。
林默然向来信奉“优秀是一种习惯”，对自己极度苛刻，即使加班再晚、出差再累、酒局再醉，隔天大早她依然会准时出现在办公室。但是她今天无故缺勤，既没请假，也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完全不符合她的作风。李光定早上哪注意到了这么多，周围的人和事都只是模模糊糊的背景。
此时此刻，邵文光正飞车去医院途中。身边副驾驶位上蜷缩着的林默然正用手紧按住腹部，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嘴唇已无血色，邵文光心急如焚，无奈正是车流高峰，前面的一辆车尾还赫然贴着“想快，你就飞过去啊”，令他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