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花图
天香楼,姑苏城有名的侠客楼,鲜有达官贵人登临,进店之人均是腰缠长剑,背挎朴刀的江湖人物,来来往往,酒水泼洒,江湖上一个个匿了名的人物都在这里拴桩喂马、歇脚吃食。
楼里阳气重,身暖融融,楼外大雪飘,千里孤白。一名书生打着哆嗦走进天香楼来,小二殷勤地帮他抖了抖狐裘上的积雪,引进楼来。众人有意无意地瞥了他几眼,只见他面冠如玉,着上等锦缎,身后背了个长长的包袱,脚步虚浮,一见便是大富人家的纨绔,实在不值一哂。
小二引书生上楼,见楼上已客满为患,无奈之下将他请到靠窗的一张八仙桌旁,此桌早先就坐了一位同样清秀的白衣公子,书生向他望去,只见这人剑眉星目,贝齿朱唇,一把铁剑傍在身侧,不由暗叹此人俊俏。
“这位公子,楼上已无空桌,可否同桌而饮。”书生向此人行了一礼,难免透出几分书卷气。
白衣公子看了眼书生,便笑道:“出门在外诸多不易,兄台不必多礼,若不介意,便坐下同桌而饮,我看兄台像是读书人,口音又似北方人,啊是来苏州省亲?”
白衣公子操着一副苏州口音,书生也是勉强听懂,客气回道:“不瞒公子,先考在月前过世,只未见得我娶妻生子,抱憾而终。我记得先考在世之时与姑苏城的苏员外定有姻亲,处理完丧事,便持先考留给我的名画来寻未婚妻。”
“原来是来找老婆的。”在坐众人哪个不是耳聪目明的江湖油子,听得书生的话尽皆哈哈大笑,却又撺掇道:“你家老子究竟留什么名画给你了,能值一位富家千金,不如拿出来给大伙看看,也涨涨见识。”
白衣公子听了这话,脸色一凝,书生却不以为意,请人鉴赏书画本就是大雅之事,于是解下背上的包袱,展开画卷,只见画上唯有一株牡丹孤零零地落在画的下方,牡丹虽有三色,却不算奇珍,此画竟大言不惭地著上“名花图”三字。
“九道名花图!”也不知道谁吼了一声,天香楼顿时沸腾起来,突然又像鸭子被扼住了喉咙,变得鸦雀无声。
“将画收起来,须知财不外露,江湖险恶,苏家早已不在,你还是赶快雇一匹快马回家去吧,。”白衣公子手里凝重之色,恢复淡然,好言相劝,一对星目四处扫视,暗道凭书生的本事,怕是守不住这道名花图了。可惜之下,却也不想卷入是非中,说了声保重,便纵身一跃,飞到半空的时候,纸伞撑开,带着他缓缓落地,不久便融入纷飞的大雪中。
书生初出家门,哪里知道什么是江湖,只道这白衣公子知道苏家下落,却不肯告知,眼看消失在大雪中,想跟着跳下去,一看天香楼巍峨高耸,这要是掉下去,非摔个头破血流不可,顿时急了眼。
二破庙
这是一座破庙,后堂的几间屋子早已被大雪压塌,躲不得人,唯有前殿菩萨保佑,虽然简陋,但未坍塌,仍能躲得七八个人。
书生跟着白衣公子的脚印来到破庙,见殿内火光融融,便开门进去,果见白衣公子和一名独臂老者围着火堆烤火,两人都无丝毫言语,应是毫不相识。
两人早发现了他,书生也略有尴尬,毕竟追踪他人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朝两人拱了拱手,也无声地坐在火堆旁烤烤被大雪冻坏的身子。
“你怎么还没走。”白衣公子冷声问道。
书生情系苏家的下落,任白衣公子冷淡,也贴着热脸说道:“小生姓秦,出生时一位相士说我命格‘生无俱形,逝无常态’,故赐名一个云字,敢问公子贵姓,若是知道苏家的下落,还请告知,我与苏家有婚约,若是不管不问,先考泉下有知定然无法安息。”
白衣公子听了才说道:“我姓苏,单名一个情字,秦兄明明是北方人士,怎么和姑苏的人会有婚约?”
秦云料定苏情知道苏家的下落,他本人又姓苏,说不定又和苏家有关,便一五一十的道了出来:
“十五年前,先考荣升苏州织造,对于姑苏城却是不熟,有时便带着五岁的我四处查探民生,一日在乡间迷路,恰巧遇见一钓鱼之人,便出言相询,那时先考方过不惑之龄,就升了织造,正得意气风发,出言也有些无度,与那钓鱼之人争吵起来,那钓鱼之人像是习武之人,却不以武伤人,而是与先考赌对对子,着实可敬可佩。”
“后来呢?”苏情听得入了神,见秦云停顿,追问起来。
秦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接着说道:“先考乃是头甲状元出身,吟诗作对自然不在话下,结果可想而知,两人约了十问十答,无论问答,那人一次也没赢过,后来那人不服输,便道;‘我有一绝对,若你能对出来,便将我那三岁的女儿与你儿子为妻。’先考眼力惊人,知道这人不欺他孱弱,便欣然答应下来,结果可想而知,那人最后又输了。两人也因此成了姻亲,相谈甚欢,我才知晓那人叫苏轩,是姑苏城的员外郎,苏员外以书画相赠,作为嫁妆,先考则以祖传之物藏在匣中相赠,作为聘礼,只是究竟何物,我却不知了。”
待秦云说完,篝火旁的独臂老人先是笑了起来,“好一个苏轩,竟然将女儿都输了进去,有意思有意思!”
三独臂老人
毕竟这门亲事算不上光彩,秦云也是简略的诉说一遍,却未想到一旁的独臂老人竟似也认识苏轩,便客气的问道:“老人家,还请您告诉苏家的下落。”
秦云在天香楼来不及吃喝,就追着苏情赶来破庙,身上也就带着小二刚刚送上来的一只烧鸡,遂就着篝火拿了出来,恭敬地分给了老人一只大鸡腿,又给了苏情另一只,自己吃剩下的鸡胸和鸡肋。
独臂老人吃得满嘴油腻,似是不满意,又从身后的草垛里拿出一坛子女儿红,说道:“有肉无酒岂不无趣,天寒地冻,两位也喝两口,暖暖身子。”
“老人家,还请告知苏家的下落。”秦云又一次开口询问。
老人这才叹了口气,缓缓说道:“说起苏家,还要从名花图说起,江湖传闻,不知从何年代起,有九位无敌的人物共聚,邀请天下第一画师画了九幅名花图,传说这九人将自己毕生最得意的武学融入名花图中,所以这名花图又称九道名花图,若有人得图,参悟其中的绝世武学,必能无敌于天下。”
“据传,九道名花图遗散于江湖,少林、峨眉、天山三教各有一图,其它皆不知所踪。唉,可怜那苏轩,不知从哪里得来的一幅名花图,岂不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在一个深夜,三大高手齐临苏家,三人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血流成河,苏家满门被一夜之间杀得个干干净净,无一人逃出。名花图从此也下落不明,没想到今日能够重出江湖,小友还是赶快离开这里的好,免遭了杀身之祸。”
四三温女儿红
不知不觉外面的天暗了下来,大雪下个不停,破庙四周风声呜咽,如泣如诉,让人毛骨悚然。
三人堪堪吃完一整只鸡,门外突然飘进来一阵香气,秦云和苏情只觉得这香味宛转悠长,一入鼻孔,便好似有了灵性一般钻入五脏六腑,呼吸之间整个人都像要飘起来一般。
独臂老人不易察觉地闪过一丝异色,将手里的酒放在火堆上烫了烫,递给秦云,“两位小友,大冷天的,看你们冷的厉害,这刚热的女儿红,喝两口就好了。”
秦云也突然觉得这天冷得出奇,一身裘袄子似没穿一般,道了声谢,接过独臂老人的黄酒喝了两口,果觉得不冷了,于是将酒递给苏情,苏情亦是喝了两口,浑身暖洋洋的。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两人身子暖和之后,外面传来的那股香味立刻变成了一股泥土味,这味闻起来倒像是新下过雨后的味,闻着倒有几分舒爽之感。苏情觉得怪异,可还未当他琢磨三分,秦云又传来老人新烫的女儿红,喝了两口后,那股泥土味早不知了踪影。
泥土味消散之后,又传来一个粪味,此刻以苏情的江湖经验,也知道门外有人下毒作祟,刚闻到这股味,两人就觉得五脏六腑如碳炙一般,疼痛难熬,意欲作呕。独臂老人也是面色大变,又将酒放在火堆上烤了片刻,才将酒递给两人。
秦云肚中如翻江倒海,恨不得将方才吃的鸡都呕出来,哪里还要喝什么酒。只有苏情知晓,这是独臂老人在和门外的人斗法,一个下毒,一个解毒,这酒里肯定放了解药。此刻情况危急,也顾不了那么多,掰开秦云的嘴就将酒倒了进去,呛得秦云不断咳嗽,苏秦自己也忍着反胃灌了两口酒。
说来也奇怪,黄酒刚下肚,浑身不适立刻消失,仿佛灵丹妙药一般。
“师兄,许久不见!”人随话至,破庙的殿门被人打开,随着大风呼啸,铿锵铿锵,从殿外进来一人,此人须发皆白,双手指甲练成了漆黑,膝盖以下竟然空空如也,唯有两截裤腿落在地上,以双拐拄地,竟然与常人一般无二地走动。
五神医与毒王
苏情听得两人互称师兄弟,便想起了师尊当年跟他说的一则江湖秘闻:传闻江湖上有两位用药高手,一人能解百毒,让人起死回生,救人无数,被人尊称为神医。一人能下百毒,杀人于无形,在江湖上结下了无数仇怨,性格乖戾,让人又敬又怕,故被人称之为毒王。这两人原本是师兄弟,后来反目成仇。想来就是殿中的这两个残废老人了。
“麝香烟。”毒王开口道。
“祛毒散,小道尔!”神医哈哈一笑,道了出来。
“五罗迷魂瘴!”毒王不为所动,继续开口说道。
“五步逍遥散,以毒攻毒。”神医也不甘示弱,继续淡然说道。
“臭蚊草!”
“三尸绝命散,师弟,承让了。”
毒王眼神阴鹫,突然大笑起来,“师兄啊师兄,你真以为这十多年来我一点进步都没有,早在我还没进来的时候,就施下了师尊当年都未研究出来的‘一命散’,我看你们三个怎么活下去。嘿嘿,老夫等了十多年,没想到名花图重出江湖,看来功夫不负有心人。”
一命者,一命呜呼也。连根本不懂江湖险恶的秦云都听得头皮发麻。
“你我二人当年斗法,你害得我自斩一条臂膀,我也害得你自斩双腿,还不够?”神医摇头叹息。
“八年前的苏家公案与你何干,你我有师兄弟情分,居然为了一个外人而与我斗法。师父当年说的不错,你就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要不是你当年破尽师父苦心研究出来的毒,堂堂一代毒王又怎么会抑郁而终。”
苏情在一旁听得暗暗心惊,她小时也听得师父讲过,当年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毒王在晚年收了一善一恶两名弟子,未想到居然有这么一段隐秘。
只是等了许久,也未见一命散发作,就连毒王也发现了不对,暗暗皱眉。
“老夫要在这里跟师弟叙叙旧,两位逃命去吧。”神医根本不容两人反抗,独臂抄起两人就扔出了破庙,破庙顿时静寂下来,秦云与苏情不愿在这个万毒之地久留,他们知晓,这里已经无声地展开了一场大战。
六血书魅影
这是苏家的老宅,如今破败不堪,屋漏瓦残,秋叶满地,一片萧瑟。秦云让苏情领着他来苏宅一趟,就算尸骨不存,哪怕祭拜一翻故地也好。
进入宅院,并没有想象的满地尸骨,庭院中有一座大坟,不知被谁敛了尸骨,却未立碑。房梁、柱子、窗户上满是刀枪剑狠,依稀还能够辨认出当日的惨状。秦云不明白,为何江湖中人动不动就喜欢刀剑相向,就连圣人之道也难以教化。
秦云与苏情走到内堂,突然发现墙壁上有一首血诗,秦云不自禁地读了出来:“名花遭来血染图,满屋尸魂子夜哭,恨恨恨,举目遥望无亲故!”
一旁的苏情看到这首血诗突发伤感,不禁泪如泉涌,秦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苏兄不必如此,苏家之案凄惨无比,我一定会要求官府彻查此事,哪怕是你们所说的江湖事,我想王法总归是管得到的。所幸苏家似乎还有遗孤,不知是不是苏家的那个女儿,我一定要找到她。”
苏情问道:“你还找她做什么,还想跟她成亲吗,她可不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了。”
秦云点点头:“那是自然,虽然苏家家破人亡,但我秦家已经下过聘礼,苏家也递过嫁妆,只要她在婚约便在,岂能反悔,更何况这些年不知她过得如何飘零凄惨,我定是要找到她的。我看苏兄也是性情中人,不像江湖人那般冷血,如果苏兄愿意的话,我们当着这幅血书结拜为异性兄弟如何?”
当下两人便在血书面前九拜结为异性兄弟,秦云来了一趟姑苏,未找到未婚妻,平白多了一个弟弟,心中也颇为欢喜,抬头看看天色已晚,便决定在苏宅过夜,谁知还没升起篝火,平白闪出一道魅影来。
七当年秘
两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麻衣老者,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上满是树叶,不知白天去在里打盹,“你们不要吓,老棺材我寻个地方过夜。”
秦云的心这才定下来,生怕又是什么江湖高手找上门来,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哪里是他们的对手,就算有苏情这个江湖人物,怕也不是那些修炼百八十年的老怪物的对手。
苏情看着老者,眼神疑虑,却也不想多生事端。三人升起了篝火,老乞丐坐在火堆前,感慨道:“这苏家以前也是一个大户人家,谁想到一夜之间会成这般。”
秦云问道:“老人家可知晓一些苏家的事。”
老乞丐道:“知晓一些,这苏员外原本也是江湖人,人称伤情剑苏轩,一套剑法如泣如诉,每一招都似与人拼命,从不留后手,招招皆存同归于尽之意。他与毒王毕鹤生、麻衣诸葛赫连盛宇、千面狐朱方三人是为结拜兄弟。直到有一日,苏轩不知从何处得到一幅名花图,这件事被他三个兄弟知晓,于是他的三个兄弟设计骗他拿来名花图,一同出手围杀,想来也是命,苏轩在那一刻被兄弟背叛,伤情剑竟然突破,重伤之下还是突围了出去,这一走就是八年。八年之后三人再次找到了苏轩的下落,没想到他在苏州隐姓埋名,做了一方员外郎,三人闻讯,一齐杀上门去,将苏家老小杀了个清透,苏家宅院更是寸草不生。”
苏情皱眉,盯着麻衣乞丐看了许久,火光印得老脸明灭不定,隐隐头筹一份阴森之意,苏情旋即握紧了他身边的黑铁剑,此剑从未出过鞘,却也无物能催。
“老人家如何对这番隐秘知晓的如此清楚。”
老者嘿嘿一笑,显得淡定自若,道:“因为老夫便是苏轩三个兄弟中的麻衣诸葛赫连盛宇!”
八遗孤
“当年我们三人在苏府中苦寻一夜,甚至连机关暗道都翻得个底朝天,老夫便料到这府中定有人侥之一幸,并带走了名花图。后来老夫在这间屋子里看到了血书,坚信了想法。于是乎,,老夫风餐露宿,如乞丐般守在这座房子周围,苍天不负有心人,名花辗转十八载,终于又出现在老夫面前,小辈,拿来。”
秦云第一次出门在外,怎会料到江湖如此险恶,到姑苏城还不足两日,两次置于鬼门关之下。他虽然不晓江湖,却知晓这人贪图名花图,定然不肯罢休,如今不管他们是不是苏家的后人,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名花图在。
苏情也未料到眼前这个看似老得不成模样,半边身子进棺材的老人竟然会是江湖如传说一般,大智近妖的麻衣诸葛赫连盛宇。
人的名树的影,秦云茫然不知,苏情却是心颤不已,刹那间抓起佩剑,将秦云挡在身后与赫连盛宇隔火相对。赫连盛宇似若未见,右手无名指轻轻一弹,一簇火苗隔空飞起,直奔两人胸口而去。
苏情见状,瞳孔紧缩,情知不敌,连忙将宝剑横在胸口,只听得砰砰两声,两人似被人大力耍出去一般,狠狠撞在墙上,窗户都碎了两三扇。
苏情以佩剑挡住火苗,反倒令赫连盛宇略微诧异,双手再动,窗户上的碎纸纷飞,仅在他手中转了一圈,就犹如刀片一般飞舞而来,秦云吓得亡魂皆冒,这是他在书本上才看到过的“飞花沾叶可以伤人”的手段。
两人哪里是对手,苏情转动手中佩剑,看苏速度极快,身上的衣衫仍然被割得白布殷红,这还是赫连盛宇怕损了名花图留手的结果。
“找死!”赫连盛宇探手一掌,便将苏情扇飞了出去,倒地不起,秦云大叫一声,将重伤的苏情扶起,好不容易结拜的兄弟,便是同年同月同日死罢。
“拿来!”赫连盛宇再次伸出手来讨要名花图。
“休想!”秦云把心一横,决定图毁人亡,自古生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之说,孟子也有说“威武不能屈”,宁为玉碎也不为瓦全。
九师父
墙壁上落满刮痕,石灰剥落,创痕难掩。此种鬼神手段何人能阻。正当秦云要毁掉名花图的时候,赫连盛宇大急,出手就要抓图。只见黑夜之中从屋外探入一只如同漆了金漆的大手,拦在三人中间。
“师父!”苏情大呼一声,赶紧抱住秦云,“师父来了,我们有救了。”
“谁!”赫连盛宇大呼一声,来者武功极高,金灿灿的手掌如一柄锋利的尖刀,飘忽不定地向他面目而来,心神皆震,脚步连连后退,谁料这双手犹如跗骨之蛆,直贴赫连盛宇的面门,根本不给他还手的机会。
苏情在赫连盛宇身侧,瞧准时机,纵身而起,长剑不曾出鞘,直取其后心。来者武功本就比赫连盛宇高出一筹,又加上苏情偷袭,赫连盛宇大叫一声,被苏情连鞘带剑此中后心,顿时伤了心脉。苏情一出手就下的死手,看得秦宇连连皱眉。
此刻赫连盛宇终于看清来人面目,情知命不久矣,依旧大笑:“千叶掌千面狐,隐藏了那么多年的老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
秦云听得亦是大骇,千面狐不正是赫连盛宇口中所说的血洗苏家之人么,这下子可好,本以为脱得虎口,谁料又入了狼窝。
十千面狐
苏情也是呆愣愣地看着老者,似乎也为曾想到自己的师傅就是当年苏家灭门案的罪魁祸首。
来人哈哈一笑,撕掉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轮廓四方的面目,兴许是常年带着面具的关系,此人虽有四十来岁的年龄,却是面目白皙。正映证了千面狐的外号。
千面狐朱方伸手朝秦云一抓,秦云背上的包袱如牵了线一般飞到了朱方手里。“好徒儿,终于帮为师找到了名花图,如今还带着个面具做什么。”
苏情苦笑一声,揭下了脸上的一层皮,秦云怎么也想不到,这张皮下面,竟然是一张精美绝伦的脸蛋,男儿身一下子变成了女儿身,结拜兄弟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大仇人千面狐的徒弟,江湖江湖,这江湖太也乱了些,让人难以捉摸。
千面狐哈哈一下,持画离开了破庙,赶着去研究他的名花图。
苏情望着脸色难看的秦云,欲言又止,转身离去。她自己也不知道拜了八年的师父居然会是灭了苏家,惨无人道的千面狐朱方。看着秦云面无血色又冷漠的脸庞,她知道现在说一切都没用,谁会相信一个连面目都是虚假的人。
出了大堂,苏情回头,仍想看秦云一眼,秦云从腰间抽出一把割肉用的小刀,哗啦一声,割断了自己的袍子,白布被火堆燃烧殆尽,割袍断义,两人已是恩断义绝。
十一雪夜
火堆渐渐熄灭,外面的雪是停了,青石路面上积了厚厚的雪,秦云在苏家老宅里躲了一夜,清晨出门,苏情和朱方的脚印被大雪掩盖,即使追上去,怕也夺不回名花图。
失了名花图,他反倒觉得轻松许多,不会没来由的被人追杀,什么九大绝技,对他来说太过遥远,自小喜欢吟诗作赋的他,怎么看得到上江湖上的拳脚功夫。
一路漫无目的走着,秦云今次终于能好好浏览这座美丽的江南小城,天空旭阳初升,屋檐上的雪哗啦啦的融化,化作冰水顺着屋檐流淌下来。
不知不觉间又回到了前天晚上的破庙,睹物思人,秦云还是迈进了这座庙门。破庙简陋,没半个人影,兴许暂住的路人已急着赶路,常驻的乞丐早上去乞讨。秦云走进了大殿,谁知殿内神医直挺挺地坐在灰烬前,没了气息,不远处,毒王也面目狰狞地死去。这一对师兄弟终于在多年之后同归于尽。
秦云不忍神医曝尸荒野,挖了个坟将他葬了,又将毒王也一起葬在墓中。在目前拜了三拜,秦云不由感慨万千,他来苏城才几天,却在鬼门关转了几个圈子。毒王为了一副名花图不仅残了,最后还丢了性命。麻衣诸葛聪明一世,守了苏宅七八年,最后还是落了个冰尸一具,好不凄惨。
江湖江湖,这江湖里飘的雪都是红色的,吃的肉都是人肉,喝的水都是人血
十二苏情
一连逗留多日,外边的雪下下停停,停停下下,终于是放开了,不再落下,屋檐上的雪渐渐开始融化,秦云打点行装,出了破庙,准备返回京城。
刚踏出庙门,就有一道黑影从空中飞落而下,定睛一看,不是苏情又是谁。
“你又来作甚?”秦云不想理会这人,打不过,难道还躲不过么。
“还给你!”苏情取下背上的包袱,扔给秦云,秦云打开一看,正是多日之前被千面狐朱方夺走的名花图,“从今往后,咱们谁也不欠谁。”
苏****转身就走,脸上满是凄苦之色,定是受了不少委屈,秦云也不知她是如何从千面狐哪里盗得名花图,见她这副模样,于心不忍,抓住她的手道:“苏兄……”一想又不对,男人之间九叩首是为结拜,男女之间那岂不是拜堂,这才改口道:“情儿!”
苏情被他一叫,一身的武功仿佛尽失,不再反抗,委屈着跟秦云回了破庙,秦云升起篝火为两人御寒,苏情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原来苏情就是十年前的苏家遗孤,在墙上提血书的也是她。为了报仇,她四处拜师学艺,可她资质虽好,却因为是女儿身,不可能独立抗下师门,因此也无人肯收。直到有一天,她几乎饿死在街边的时候,一位老者收养了她,并教她学武,还将千叶手传给了她,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老人就是当年苏家灭门的元凶千面狐。
说来也可笑,她为千面狐找到了名花图,可这幅名花图说到底还是她与秦云订亲的嫁妆,怎么可能给予他人。于是她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回到了千面狐身边,等待数天,趁千面狐昏睡之际,终于将名花图盗了回来。
秦云听了感慨无比,心道这名画图终究是个祸害,如今找到了未婚妻,还要这祸害何用,于是一狠心,将它丢进火堆,木柴霹雳啪啦燃烧,很快将名花图吞没。
“怎么烧了?”苏情大急,想要捞出名花图,可是名花图很快在火堆中化成飞灰,又烧出一张金纸,苏情惊异道:“咦,那是什么?”
十三凤舞九天诀
剥开灰烬,苏情伸出玉手,轻轻一捞,那张金纸被她抄在手中,金色的纸上密密麻麻全是蝇头小字,而背面是九副人体经脉图,角上写着《凤舞九天诀》五个大字。
原来九道名花图的秘密一直隐藏在画卷的夹层里,只有当火烧掉表层的纸,高温之下才能显现出来,两人无意间得到了这门绝技,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看着经脉图,苏情的神情一片骇然,这套剑法要求人体的经脉全部逆冲而上,稍微有点武学常识的人就能知道,这哪里是什么绝技,分明是一门自杀秘籍,只要一练,就有可能走火入魔,经脉尽断而死。
“此绝技绝不可能有人练成,难怪会消逝在武林之中。”
苏情感觉有些可惜,好不容易得到了九道绝技之一的《凤舞九天诀》,谁料只是空欢喜一场。秦云拿过苏情手中的金卷,看了看筋脉图,完全没有看懂,这才反过来看上面的蝇头小字,谁知一看竟入了迷。
苏情不明所以,心想一个武功都不懂丁点的书呆子,怎么会对武功秘籍感兴趣。
秦云一愣就是大半天的功夫,迟迟未见醒转,苏情生怕自己的师父会追来,又不敢轻易的摆弄秦云,练功的时候最怕被人打搅,轻则经脉淤塞,血气不畅,重则走火入魔,爆体而亡。
十四复仇
庙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千面狐站在庙门外,脸色如地上的雪,一片冰寒。
此刻天色昏黄,苏情见到来人,整个人从头凉到了脚,这才半天的功夫,千面狐就找上门来,一个师父一个徒弟,苏情根本不抱逃跑的希望。
苏情也不废话,提剑飞身而起,只在雪地上留下了几道微不可见的脚印,此刻她只希望自己的未婚夫能够早日醒来,趁着她牵制千面狐的时候赶紧离开。
“好一条白眼狼,白养你这么多年。”千面狐面含愠色,早已对苏情动了杀心。
“因为我姓苏!”苏情自从知道了千面狐的真面目之后,哪里还会有半点感情。
千面狐也不傻,瞬间就明白了苏情是苏轩的后人,如此说来已经没必要说其它的了。双手泛起了金光,在变化莫测中拍向苏情。苏情知道千叶手的可怕,不敢与他对掌,抄起宝剑,连剑带鞘斩向千面狐,这把剑是她回到苏宅从一副壁画后面取出的,一直无法出鞘,却是无物能摧,她父亲苏轩一直说这是她的聘礼,看来当年秦云父亲送出的传家宝就是这柄宝剑了。
砰的一声,仅一个照面,苏情的手臂如同被废了一般,整个人飞了出去,落在雪地里大口咳血,染红了一大片雪地,宝剑铿锵一声落在庙门钱的石墩上,斜插入石,直没三分。
十五江湖江湖
“休得伤她!”正在这时,秦云从庙门内冲了出来,整片雪地上没有半点痕迹,连千面狐也是惊骇无比,一个没有半点武功的人居然一下子拥有了这么强的武功,让人骇然。瞬间,千面狐就想到了名花图中的秘密,眼中贪婪更胜。
“你练成了”苏情躺在雪地里,起不来身,虚弱的问道。
秦云淡淡一笑,“第八重,还差一重,不过够了,凤舞九天诀没剑怎么行?”秦云看到石墩上的宝剑,轻喝一声,“此剑正好!”
秦云伸手抓住剑柄,原本怎也无法出鞘的宝剑如同惊雷一般,悲鸣出鞘,出鞘之时华光四射,与千面狐金灿灿的双掌对碰,刹那间火星四溅。
一重两重三重……仅仅几个眨眼,秦云就从第一重剑法使到了第八重,两人之间斗了不下三十招,苏情唯恐秦云久攻不下,被千面狐偷袭,大声道:“他的弱点在心口下方三寸处。”
“贱人!”千面狐被道出命门所在,急忙挥手阻挡,谁知秦云的剑中途变招,直削他手腕,扑哧一声,如同草木折断一般,一双金灿灿的手掌飞了起来。正当秦云要取他性命的时候,苏情于心不忍,又说道:“留他性命,毕竟对我有教导之恩。”
秦云点点头,不再说什么,铿锵一声将宝剑入鞘,剑刃上含光二字这才收敛光华,不露半点声息。
自那日后,秦云和苏情就失去了踪迹,有人说在京城看见过夫妻二人,有人说两人早已隐居山林,不管如何,这个江湖上都流传着秦云夫妇的传说,不管秦云是否只出现过几天,不管秦云是否懂得什么是江湖。
江湖终究还是那个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