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在心里一沉,腾冲好久没出过这么大的杀人案子了,况且劳申江是来参加赌石大会的,这势必给腾冲赌石业带来非常不利的影响,赌石大会因此有可能被有关部门勒令禁止,这对他以及整个腾冲的赌石生意的打击不可谓不大。此时,他的脑子还顾不上尚未卖出去的三月生辰石,他只想尽快想办法减小这种不利影响,毕竟这件凶杀案跟他的事业息息相关。
此时是凌晨3点,从腾越河方向吹来了阵阵凉风,可李在一点也不凉快,相反他浑身燥热,脑门渗出了一排密密麻麻的汗珠。警方已经在酒店门前拉起几道黄色警戒线,无关人员严禁入内。李在和范晓军只能站在线外,眼睁睁看着医务人员抬着担架把劳申江送进救护车。从现场的情景观察,医生的步履细碎而紧张,脸上没有那种司空见惯的坦然,这说明劳申江说不定还有救。李在心里暗暗祈祷,千万别出人命,只是一个简单的抢劫就可以了。当然,此时他也祈盼警方在现场发现什么蛛丝马迹,迅速侦破此案,将罪犯绳之以法。不过他知道,通过刑侦学破案的可能性非常小,腾冲乃至全省都很少有什么真正的侦探,他们纯粹靠群众路线,或者撒网撬开一个接一个的嘴。走群众路线效果是非常明显的,几十年来靠这个土方法侦破了很多案件,希望这次也别例外,越快越好。
李在对范晓军说:“走!找汪老二去!”范晓军说:“我想也是他狗操的干的。”“不过,如果真是他,这小子说不定已经亡命天涯,从此在腾冲消失。”“碰碰运气吧!”二人找到汪老二家时,汪老二还在睡觉,这多少让李在有点失望。汪老二懵懵懂懂地晃着身子,问李在:“这么晚什么事儿啊在哥?”李在不动声色问:“老二,还有没有石头?”“你是说今天卖出去那个?”
“是。”汪老二一下子醒了,“我亏吃大了,你不知道?”
李在装傻,问:“吃什么亏?你开价2万,谁让你不开100万?”
汪老二像不认识李在一样,狐疑地盯着他,“我的爷爷,开2万都卖了好几年,还开100万?”“你不知道现在的市场定律?越贵越有人买,便宜货谁看得上啊?”范晓军不耐烦了,说:“跟他啰唆什么?直接问他!”汪老二问:“问我什么?我不是刚回答了吗?就那一块,多的没有,谁让你眼力不行,要是你能看出虫子,赚钱的就是你,还能让那个上海人捡便宜?”范晓军低声问:“汪老二,上海人出事了你知道吗?”“出事?出什么事?”
“刚在文星楼被人杀了,石头也抢走了!”“啊?!”这下汪老二彻底醒了,“冲壳子哦(吹牛)!”“我们刚从文星楼回来。”汪老二一听,眉飞色舞,“哈哈,我早就说过,不,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早就说过,这个世界是非常公正的,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也拿不走。人死了没有?”
“死了。”汪老二幸灾乐祸,笑着说:“鸭子头上长包包——鹅了(恶了,厉害的意思)!”范晓军以前认识汪老二,熟悉他说话方式,他学汪老二拉起了长声:“恶到——”
汪老二不高兴了,挑衅地问:“学腾冲人说话很爽吗?你们外地人有饵丝吃吗?回去搞你们的巴捏阿饮食去,少到我们腾冲来耍!”
范晓军一下子提高嗓门,“你管我在哪儿耍,我来这儿就是想问一句,是不是你干的?”
“谁干的?”
“说你呢!”汪老二急了,“哦,原来你们深更半夜找我就是为这个?”“你以为我们来找你喝酒?”
“我汪老二是个顶天立地的腾冲人,你李在和范晓军又不是不了解我,一块祖传的玉石我存多少年了?能卖就卖,不能卖我第二年又卖,我是那种图财害命的人吗?”
李在也觉得自己有点冒失,汪老二是一个街痞无赖,除了那块石头,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打打麻将,赢点小钱,或者到东方路一些横巷子找低廉的妓女。虽然听起来有点龌龊,但起码说明,汪老二本质不是犯罪型的,他只能干一些小鱼小虾式的违法勾当。但人的面目是随着环境变化而变化的,情急之下狗急跳墙的故事多得很,谁能料到自己永远不一时糊涂干点惊天动地的事来?
怀疑来怀疑去的都没用,汪老二再跳起来骂也没用,外面骤然响起刺耳的警笛,警察来了。警察跟李在的思维一样,换谁都会第一个怀疑汪老二,只是他们的动作比李在慢,那是他们没有他了解内幕。
汪老二被手铐带走的时候,仍然跳着脚痛骂李在和范晓军,但是警察在汪老二家里搜查的结果对他很不利,他们在厨房找到那把疑似杀害劳申江的尖刀,尖刀上的血迹还未完全干透,黏黏地贴在刀刃和刀柄上。
二人回到车里,徐徐向前开去。范晓军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说:“警察比我们来得慢,但有人比我们早。”李在点头,说:“是的。”“事情越来越明了。这是有计划有步骤的图财害命案,杀人者当时就在赌石现场,他们目睹了汪老二卖石头和劳申江发现玉虫的整个过程,所以,他们完全有时间和理由把这起案子转嫁在汪老二头上。”
“分析得倒是头头是道,只是……”“只是什么?”“我总感觉这不是一起单纯的图财害命。”
“你的依据是?”“如果目标就是单纯抢玉石,那么他应该抢了就跑,哪儿去抓他们?还煞费苦心转嫁给汪老二干什么?再说,转嫁得这么低劣,谁杀了人把刀子放在厨房?”“你的意思是,杀人者潜意识里在保护自己?”“只能这么估计,谁现在也说不清楚。但我总感觉他们的真正目的不是抢那块玉石,而是有点破坏的意味。”“破坏什么?”
“你想,发生这起案子所带来的影响是什么?是关闭赌石大会。关闭赌石大会的结果又是什么?是我们的三月生辰石胎死腹中根本卖不出去。这才是目的!”
范晓军睁大了眼睛。几秒钟后,他俩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范晓军一脚踩住刹车,两人同时喊出一个人的名字:游——汉——庥!
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范晓军的身子明显一震,同时他的眼睛立即被怒火烧红了。他咬着牙说:“他姥姥的,难道这个狗杂种来腾冲了?”
“不一定他亲自来。”“他想给我们捣乱?”“你知道他为什么放你吗?”“不知道,我一直想问你呢!”“因为他的父亲。”“他父亲?”
“是的,他父亲就是营救你的筹码。”“你知道他父亲在哪儿?”
“知道。他父亲在草头滩,还有两年多出狱,我的朋友跟他关押在一起,这就是筹码,只要游汉庥有一点风吹草动,他父亲就可能死于一场安全事故。”
“两年多?那这个筹码还有效,可以反复使用啊!”范晓军惊喜地按了一下喇叭。“按理说应该是这样的。按照我们事先的默契,他放了你,我就告诉他父亲准确的关押位置。”范晓军有些疑惑,“如果是这样,他应该不会蛮干。”
“是的,仔细想想道理应该是这样的,他没有破坏赌石大会的资本,他不可能不顾他父亲的生命安全。”
范晓军问:“你有他的电话号码吧?”
“有。”“马上打,听听他怎么说。”
李在立即拿出手机,翻到区号为0095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通了。
好大一会儿,对方才接起电话,还未等李在开口,对面游汉庥就高声说了起来:“哈哈,我亲爱的在哥,我父亲还好吗?他跟你朋友生活战斗在一起,朝夕相处,关系非常不错吧?”
游汉庥不屑与调侃的口吻让李在感到不妙。“游汉庥,你人在哪儿?”“我在哪儿?我在缅甸,我不在这儿怎么接你电话?”“我问,你的人在哪儿?”
“我的人?我的什么人?”“你手下那些人。”
“问他们干什么?他们都在睡觉,有的正在干女人,我都能听见嘎吱嘎吱的床铺响,快散架了我的姑娘!啊,多么美妙的声音啊!”
李在忍住火,直截了当问:“他们在不在云南?”“云南?他们在云南干什么?云南的姑娘比缅甸的好吗?”李在火了,爆出粗口,“日你妈!你一口一个女人,我问你正事呢!”游汉庥毫不示弱,“我也日你妈!告诉你,他们不在云南,我父亲在云南,他老人家现在正快活地哼哼呢!”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游汉庥对他父亲的关切程度跟先前判若两人,当时他听到父亲的下落时差点喊范晓军爹,而现在……他若无其事。
范晓军说:“这小子太没有人性,连他父亲都不管了,在他眼里,抢石头比什么都重要。”
“先别下结论。”“不下结论干什么?我看就是他干的,没错!”“当时他放你,说明他很在乎他的父亲,而现在……”
“你没接触他,你不知道他的为人,整个一个森林土匪。当时他放我,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石头的价格。我想,今晚这事很可能是游汉庥的人干的,他们当时就在赌石大会现场,谁的石头有价值他们抢谁。”“你的意思是,他们是来探路的,哪想到遇到劳申江的石头出虫子,所以他们想发笔横财?”“有这个可能,而且游汉庥知道赌石大会的准确举办时间。”“你听他说的?”
“是,亲耳听见。他本来想把咱们那块石头截下来,然后拉到腾冲参加大会,只是他不知道具体价格,想从我嘴里套出来,这才没立即杀我。我也没说,说了估计他也不相信,但我一直坚持没松口,松口就等于自己捅自己一刀。这一点我非常清楚。”
“对,时间就是生命,你拖了时间,就等于拖了命,否则早让那家伙干掉了。”“可不是嘛!”“但是,不管怎么说,也不管他是什么人,亲情始终是亲情,从放你可以看出来,他还是很在乎他父亲的,否则也就没有交换筹码这一说了。”“看得出来,我比他父亲还重要,拼命找我,然后放我。你听他刚才那口气,好像放了我,他倒不在乎他父亲了,你说奇怪不奇怪。”“是奇怪,但这种奇怪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什么问题?”
“他父亲在监狱出事了,他才会如此满不在乎,才会跟我无所顾忌地调侃,因为我们的筹码没了,你说,他还害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