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十天,阴转小雨。
天空阴沉,终结光明。没有太阳,就连云朵也似乐意与黑暗为伍,放弃了纯白的身躯,被染成一种如墨汁般浑浊的颜色。
天,看似就要下雨,下在这个清晨。
清晨,没有令人快乐的颜色。
昨天晚上,赵一泽又失眠了。自从放弃做律师以后,每一晚,他都在失眠。
他已经习惯关上灯,无睡神眷顾的夜晚。
他总爱在黑暗中想一些事情,昨晚,他想的是林依。
林依,十七岁,地下从业者。小时候父母离异,跟父亲。父亲是个赌徒,借债无数,故常常搬家,躲避债主。十五岁时就辍学做了小姐。
这些信息,都是昨天林天告诉赵一泽的。
从这些信息中,赵一泽可以知道林依的家庭是多么的不幸。最重要的是,里面隐藏的线索。
有两个。
一,这些债主是否和林依的失踪有关?
二,小姐这个职业,会不会给林依带来金钱,感情上的冲突与纠葛。
赵一泽想着,他觉得现在最关键的还是那家名为“留下伊人”的宾馆。
当晚,林依是因什么而前去这家宾馆的。又是在什么情况下给林天发了那样一条短信的。
这些,都是赵一泽想要查明白的。
想要弄清楚这些,就必须去那家宾馆看看。
现在,他已下车。下在这灰暗的清晨里,下在这“留下伊人”前。
他抬头看了一眼这家宾馆的模样——外墙的红漆早已斑驳,被岁月洗礼的早已没了光亮,呈现一种死亡的暗红色。招牌东倒西歪的,仿佛风轻轻一吹,就要掉落。
大门的颜色也是没有生命的,甚至门上的把手已经不见了。
虽昨天林天跟赵一泽说起过这家宾馆的破败,但亲眼所见之后,赵一泽还是感到吃惊非常。
这样的宾馆,会有生意吗?
想着,赵一泽就走了进去。然后,他就看见了一身形圆润,小眼睛,半秃头的男人。
就端坐在迎着门的前台里。
他看上去已有了些年纪,抬头纹十分的明显。一看到赵一泽时,就笑了。
这笑,倒是跟那些做服务行业的人差不多,都是那样的假惺惺。
不用多想,他肯定是这家宾馆的老板。
“住店吗?”
当赵一泽走到他面前时,这老板这样问道。
“不,我是来找人的。”
“是找305号房间的住客吗?”
“啊!”赵一泽心中一怔,立即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找305号房的房客?”
“哈哈。”那老板开怀笑笑,但赵一泽听着,却感这笑声中,藏着份悲哀与寂寥。
那老板说:“我当然知道了,因为我这小店,现在住的也只有那305号房客。你要不是找她,那就是找我啦!”
说完,又笑了声。
这当中的无奈和对自己的调侃让赵一泽有些无法回笑了,他问道:“住的是叫林依的女人吗?”
老板点头到:“是的。我这小店可是好久都没遇到像那位小姐一样的长住客了。”
“她住了多久?”
老板想了想,说:“算上今天,正好十天了。”
“十天……”
“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赵一泽似乎在想些什么,这让他好像完全没听到那老板说的话。
赵一泽:“啊?”
“我说你找她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好多天没见到她了,怪想她的。”赵一泽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脑袋,又说:“能带我去305房间吗?”
老板爽快的答应了,从前台出来,带着赵一泽往三层走去。
过程中,赵一泽客气的说了句:“麻烦了。”
“不麻烦,正好,我也要去问问那位小姐,要不要继续住下去。”
现在,他们已上了楼梯。
“这么说,我那朋友的退房时间是今天对吧?”赵一泽问道。
“是的,中午前退房。”那老板又笑笑。他好像特别喜欢笑,所以,他脸上的皱纹也特别的多。
顿了一会,他又说:“不过你这朋友也到挺奇怪的,在房中已十天没出过门了。”
赵一泽一怔,连忙问道:“这十天,你都没派服务员进去打扫过吗?”
老板苦笑道:“我这破宾馆哪有什么服务员呀,平常检查房间呀,清洁呀都是我自己在做的。”
这会赵一泽也管不了说些客套话安慰下那个老板,他直接问道:“你进去过没?”
“嗯……没有……”那老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但又怕赵一泽会认为自己这家小宾馆的服务不好,所以又立即接到:“是那位顾客说不用打扫的,还说这十天都不要去打扰她,所以……”
一听这话,赵一泽本能的感觉到事情的不妙,他的心已有不安的感觉。
现在,305号房间已经到了。
那老板客客气气的敲了下门,柔声道:“不好意思客人,有一位自称是你朋友的男人来找你,麻烦开下门。”
房内毫无动静。
老板又敲了一遍:“客人,你在吗?”
还是没有回应。
“开门吧。”赵一泽的神经这会已绷的紧紧的,种种古怪的现象好像已经让他有了种坏预感——这房间里面的人,极有可能已经遇害。
老板心生奇怪的看了一眼赵一泽,不敢怠慢的的拿出备用钥匙,打开了门。
一打开门,赵一泽就到吸了口凉气。而那老板,眼睛瞪的大大的,惊恐万状的倒退了两步。
他们看到了什么?
血,黑色的血!
从靠近门的卫生间口,一直延续到床边。
“麻烦你报警!”
说完,赵一泽就小心翼翼的走进了房间。而那老板则惊魂未定的靠在墙上,久久无法冷静下来。
房间内,赵一泽沿着血迹慢慢走进卫生间。卫生间里,到处都是血——镜子,地砖,洗脸盆。那些血,都是暗黑色的,已经干裂,呈现一种死亡的氛围。
赵一泽看着,渐渐往最远处的浴盆走去。浴盆上拉着一道帘,当赵走近,一股恶臭就袭来。
赵一泽明白,那是尸体腐烂后的味道。
他知道,他马上就要见到那个叫做林依的女孩了。
他缓缓吐了口气,将那帘子拉开,然后,他就看见了一具全身chi裸,已经被水泡到腐涨的女性尸体。
正是林依!
赵一泽蹲了下来,仔细的看了看尸体的全身。
除了腹部有明显的刀伤外,找不出其他的伤痕了。
不!
尸体并拢的双腿下,好像有东西被压在下面。
赵一泽急忙拿出口袋里的手套,戴上之后,将那尸体轻轻挪动了一下。
然后,那东西就漂浮到了水上。
赵一泽看着,只感肚中一阵翻腾,隔夜饭都要吐出来了。
他看到了什么?
子宫!已经整个被掏出体外,只有一条看上去像个脐带的东西还连接着尸体的下ti。
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为了满足内心那变态的渴望吗?
赵一泽来不及多想,只觉胃翻腾的厉害。他匆匆跑出卫生间。
在门前呆了几分钟后,就又朝那床走去。
他来到床前,仔细观察着。
本是结白的小床,现在已似被血洗过了一般,一片暗红。有喷溅式的,滴落式的,还有,大块状的。
赵一泽看着,心想:这里肯定是第一凶案现场。因为床上存在着喷溅式的血迹,这种动态的血迹只有可能是在搏斗或者刺杀过程中才会形成,而被害人的致命伤只集中在腹部,也就证明了其是死于床上的。
那凶手为何要在被害人死后,将其拖到卫生间里呢?是为了掩人耳目?
赵一泽想想就觉得不可能,要是为了掩盖罪恶,为何不把现场清理干净?凶手应该是完全拥有做这件事的时间的,为什么?
赵一泽想不明白,突而抬头,就看见了床头墙上的两个血字:救赎。
这两个字让赵一泽的脑袋就像是被雷劈了一般,他简直震惊了。
因为这两个字,他突然手足无措起来。
他望望床边,又想起那令人作恶的子宫,他突然联想到了什么。急忙往窗前走去。
房间的窗帘没有被拉上,甚至,那窗也是虚掩着的。
赵一泽打开窗,将脑袋探了出去:“果然有!难道真的是他……”
2
警笛声很快就响彻了“留下伊人”外的这条街。警方到达的时候,天空开始落下雨点。
那是这座城市的第一场雨。
这场雨,带走了夏日的炎热,也带走了一条生命。
“留下伊人”外,已被赶来的民警拉上了界线,现在,赵一泽和那老板已被带到了宾馆的大厅。
一身材瘦弱,目光坚毅的警察正严肃异常的帮他们做笔录。
赵一泽就把之前发生的所有都告诉了他。
之后,他起身向宾馆外走去。
一个人叫住了他。
那个人,身材魁梧,目光如鹰,看上去最多40岁,迈着异常大的步伐走向赵一泽。
那个人,就是西川市公安局,刑侦科侦查组的组长,徐良。
“你这个人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邪星呀,走到哪里,哪里就要死人。”徐良打趣的点上一支烟,看了一眼赵一泽。
“是呀是呀是呀。”赵一泽笑了,硬“抢”过徐良手里的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又说:“可惜,我不管走到哪里,死的都不是你这个顽固的老头。”
“哈哈哈!”徐良开怀的笑了。这笑容,是温暖的。
“搜证的怎么样?还顺利吗?”赵一泽点上烟,问道。
“死了很久了,但应该不棘手。”
“哦?”
“我们已经对现场的指纹做了提取,并且,在床上发现了一滴****,极有可能是凶手的。”
“是哦!”赵一泽笑笑,拍了拍徐良的肩膀,挥手道:“那祝你早日破案!”
说完,就要走下台阶。
徐良叫住了他,说:“你对这个案子不敢兴趣吗?这不像以前的你。”
“我会再打给你的,我知道没有我,就凭你个老头是破不了案的。不过现在,我必须去见一个人。”
“见谁?”
赵一泽的脸上突然挂起一抹令人难懂的表情:“我总感觉这案件十分蹊跷,没那么简单……好像……”
“什么?”
“还不知道。但我想见了那个人之后,可能会更清楚些。”
赵一泽走下台阶,又回头对徐良道:“等我有头绪了,我会打给你的。到时候,你可要请我吃饭。”
徐良笑了,爽快道:“没问题!”
赵一泽走了,雨却没有走。
站在躲雨的屋檐下,一名警这样问徐良:“头,那人谁呀?”
徐良将最后一点烟吸尽,望着赵一泽远去的背影,轻松的笑着道:“是一个奇怪的人。”
“啊?”名警摸不着头脑。
“一个乐忠于找出真相的人,却怎么也不肯加入警局,你说,他是不是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