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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话 踏歌行

昏黄的灯光下,徐灿坐在桌前一遍又一遍地整理着自己的行李,可哪有什么可以整理的呢?无非就是些旧衣裳,还有点琐碎之物。

终于,徐灿叹了口气,熄了灯回到小床上,可黑暗中他的眸子却一直在闪烁,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过了好一会,徐灿又起身推开了窗台,然后枕着臂弯侧躺在床上,瞧着外面夜空迷幻的星辰,不禁开始回想白日里云阳子的话语。

云阳子说,他的道术并不能够传授给徐灿,否则仅显现的那一道黑影,他都没有把握对付,更遑论若是其余六道也觉醒了该如何。

这也就导致了多年来,即便徐灿一直跟随云阳子等驱鬼降妖,可除了有一膀子怪力外,并没有什么真正能拿得出手的技能,偶然遭遇险境绝对是拖大伙后腿的份数居多,他每每想到这都觉得遗憾,只能平时在道观多帮忙干些杂活弥补。

但是,云阳子说他那位远在上海的师兄,早年在龙虎观便是怪才,不仅精通师公传授的各类道术,还在藏书阁内从残篇卷轴中悟出了某种失传秘术,虽然因为某些事最终和师公闹翻,以至于被逐出师门,可他的道行远在云阳子之上,这是毋庸置疑的。

对于留在龙虎观,与出门闯荡一番的两个选择,徐灿原本还在两者之间犹豫不决,可云阳子对他师兄描述的话语,一下子击中了徐灿的软肋,尤其是他的师兄见多识广,或许能解释黑影的来历,从而侧面了解徐灿的身世之谜。

而且,云阳子的师兄精通各类匠艺,即便他也无法帮助徐灿修行道术,至少也能传授一些其他偏门手艺给徐灿,让徐灿获得一技之长,并以此安身立命。

这便是徐灿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他想要能够有所作为,能让在天上的外婆以自己为荣,能够为云阳子与众位师兄分忧,所以在那一刻,似乎他并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接受云阳子的安排,离开龙虎观前往云阳子师兄开设的事务所。

最后,云阳子也提及了徐灿手上那块“坏掉的”手表,此物乃是他们当年一伙人前往某处秘境,从一具骸骨身上所得,后来一直交由徐瑾年,也就是徐灿的外婆保管,期间请过高人鉴赏,但没人能说得出来历,只晓得此物经过改造,迷失在陷阱中能够指引方向。

“如果你一直待在道观,一直在我和你师兄们的羽翼下长大,你终究会被外面的世界所淘汰,所以去外面的世界吧,虽然必会遭遇苦难与挫折,但也许有一天,你能成长到超越我的境界,能够以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与身边的人。”

云阳子的话一直萦绕在徐灿的耳中,渐渐使得他的眼神迷离,陷入了沉睡中……

*******************

十三年前。

“哗哗哗!”

龙虎观内的青石路面上,铺满了昨夜风雨打落的树叶,玄易提着一把大扫帚随意划了几下,便从怀中掏出布头包裹的大肉包,刚出笼的肉包经由唇齿触碰,便淌出滚烫而鲜美的肉汁,使得他一脸陶醉在肉包的诱惑中。

“吱嘎!”

就在此时,云阳子推开了大门迈进了前院内,吓得玄易来不及包裹,便将肉包塞进了胸脯内,好死不死的,肉汁还淌了出来,烫得他握紧了拳头,仍咬着牙装作很认真的样子,提着大扫帚使劲扫落叶。

所幸的是云阳子并没有注意到玄易,径直走向了前殿,而玄易见云阳子从他身旁走过,立即忍不住抽搐着甩动身体,想要借力将怀里的包子甩正,不然再淌出汤汁可要烫死他了。

在云阳子走过后,突然从大门又进来一个小孩,他瞧了一眼前方脚步毫不停歇的云阳子,然后看向了歪着头抽搐的玄易,用那清脆的嗓音问道:“哥哥,你有病吗?”

“啥!你你你……你才有病呢!”玄易怒道。

云阳子似乎是听见了身后的声音,转过身来指着小孩,面无表情地对玄易说道:“以后他在观内当记名弟子,他叫徐……那个啥,反正没收拾出房间来之前,这个小不点跟你睡。”

“喔!”

玄易有些愣住了,没有一丝丝防备,他就多了一个小师弟,待云阳子走远了,他才掏出怀里的肉包子,边吃边问道:“喂,你叫啥名字?”

“我说了有包子吃吗?”小孩咽着口水说道。

“没有,这是我的早饭!”玄易咬了一大口,张大了嘴巴哈着气,“呼呼,好烫!”

“那我帮你吹吹!”

玄易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瞧见身前这小孩抱住了他的手,一口咬在了白白胖胖的包子上,惊得他连忙甩手,可怎么也无法摆脱这小子。

“对不起,包子太香了,我没忍住……”小孩捂着那鼓鼓囊囊的嘴,害羞地说道。

玄易皱着眉瞪了面前的小屁孩一眼,握紧了手中的大扫帚,问道:“你叫啥名字!”

“徐灿……啊!救命啊!”

“兔崽子!有种别跑!”

***************************

大清早,徐灿睁开眼,想起昨夜梦到的初来龙虎观时情形,不禁有些感慨,毕竟时光荏苒,一晃眼就十三年过去了。

徐灿扛着大背包走出屋子,才走出去不远,就瞧见素来起早的三师兄玄易,正在院子里清扫着落叶,徐灿从他身旁走过时,忽然听见他说道:“今天剩了几个奶黄包,快去趁热吃了。”

“喔。”

徐灿低声应了一句,随后便穿过宁静的石子小径,去饭堂吃了早饭,回来前殿时,云阳子已在那等候了。

“我师兄常年行踪不定,所以如果你按我给的地址找上门,却发现没有人在家,你就……嗯,踹门进去就行了。”云阳子递给徐灿一个小包,“包里的字条上写着汽车票和火车票的取票号和密码,你按照我们以前出门的方法取票就行,里面还有一些干粮和钱,你留在路上用。”

在云阳子的叮嘱中,二人已然是站在了道观大门前,云阳子望了眼山前的云雾,又说道:“等到了地方,记得告诉他,就说被他一斧子砍掉的那颗不结果的杨梅树,重又长高长大了,还挂满了杨梅,如果有空就回来看看。”

徐灿闻言不禁回头,瞧了眼前院里那颗高大的杨梅树,可此树是他小时候嘴馋,缠着二师兄一起买树苗种的,至于原来那棵杨梅树,依旧仅存一个树桩,只留作休息的凳子,看来云阳子睁眼说瞎话的功夫还是那么纯熟。

“知道了!”

徐灿点了点头便毅然地转身,扛着背包朝着下山的石阶迈去,没走几步,就听身后又传来了云阳子的声音。

“去时身怀千钧志,魑魅魍魉莫乱心。待得一朝归来兮,步上生花踏歌行。”

听着云阳子吟唱的歪诗,徐灿不禁噘着嘴鄙视了番,可眼里却像是挤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霎时便湿了眼眶。

不知何时,玄明、玄清等人也站在了云阳子身旁,大伙齐齐在心中叹了口气,因为没了徐灿这个臭小子,道观还真是会少了些许生气呢。

云阳子盯着徐灿快要消失在石阶拐弯处的背影,终是忍不住大喊道:“臭小子,若是不习惯外面的世界,记住龙虎观就是你的家,你随时都能回来!”

徐灿伸手朝天比划了个剪刀手,头也不回地喊道:“云阳子,你就等着吧!等我回来你就可以退休啦!”

可是没走几步,徐灿便不争气地淌下了一串串的眼泪,开始哽咽了起来,但他没有擦拭眼泪,因为他要给身后的众人留下一个坚强的背影,装逼很重要!

“呜呜呜,师傅,各位师兄,你们……要保重。”徐灿深吸了一口气,抑制住哽咽,“我会……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蜿蜒的石阶上,徐灿扛着背包一步步地走了下去,正如他当年一步步走上山一般,那么忐忑,却又那么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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