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父亲被大哥背回来的时候,他就和两个弟弟都虎、布耶楚克被母亲关在了一个结实的屋子里。门口有母亲从中原带来的侍卫日夜把守,可是不知怎么的。
都虎却偷偷跑了出去,回来之后告诉他,父汗死了。
虽然没有什么感情,毕竟是自己的父亲。阿忽歹呆立了很久,都虎却披挂上了铠甲。扛着练武用的大斧子,将门口的侍卫打晕,决然的走了出去。
阿忽歹刚刚缓过劲来,都虎却走远了。于是阿忽歹连忙追赶,不想却被强行披挂上了铠甲。
一个个嗜血的丹真武士,用殷切的目光注视着他。他从来没有感受到过这样的荣光,不由的热血沸腾。
火光渐渐熄灭,阿忽歹站在内城的城墙上。看着山呼海啸的燕国铁甲大军,层层叠叠,无边无际。
突然之间,天降巨石,落到身边,剧烈的爆开,冲击力,将他带起来冲向侧面方十几丈的地方,仿佛惊雷炸响。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量震得无处不疼,告诉他,这是战争。
“二哥,起来,杀啊!”都虎兴奋的摇晃着阿忽歹,大斧之上鲜血淋漓。
缓过神来的阿忽歹,捡起一杆虎枪,跟在都虎的后面。城墙上到处都是厮杀的人群,不少老人、重伤的将士。抱着冲上城头的燕军一起跳下,同归于尽。
都虎年纪虽小,可是抡起大斧来,神鬼难当。一斧子横扫过去,周围的燕军皆被砍做两段。拖着半截身子的燕军,拼命的将漏出来的肠子往肚子里塞,不一会儿便面色惨白垂手而亡。
再看大哥富诸隆阿,每次高举狼牙大棒,伴随着虎豹一样的咆哮。将爬上城头的燕军,连人带盾一起砸成齑粉。
终于,燕军稍退。
对面一声清晰的锣声传来,轰的一声,敌营里飞出几万支箭,在火把的照耀下,是那么的清晰。
没来得及撤退的燕军和城头上的丹真武士,一同被钉死在地上。阿忽歹被富诸隆阿掐着脖子摁倒在女墙之后,眼睁睁的看着飞来的箭矢,刺入武士们身体,箭头之间挤压,撞击,四肢,内脏,身体上每一个点,无一不被破坏,每丝肌肉都被破坏到了极致。
“还击,还击!”富诸隆阿顶着插满箭矢盾牌怒吼着。阿忽歹看见,丹真人还击的方式不慌不忙。拉弓的方式可以用优雅形容,弓箭好似身体的一部分。
闲庭信步射出一箭,迅速观察一番,然后再抽出一支羽箭。虽然不似燕军那般密集,但是从城外传来的惨叫声来看,战果要比燕军大的多。
燕军再次冲来,城内又有成群的丹真武士上了城头。就这样,双方来回的交换着人命。
终于体内燃烧着杀戮血液的阿忽歹,挺着虎枪,把一个燕军高高挑起,掷下城头。
“二哥,好样的!”都虎小大人一样拍了拍阿忽歹的肩膀,继续冲杀。都虎也是一次厮杀,为什么这么快就适应了?阿忽歹不明白,也没时间明白。
丹真武士越来越少,再次上城的大部分是老人孩子了。
阿忽歹的双臂已经有些抬不起来,两条腿也仅仅是麻木的站着,胸口的每一次呼吸都火辣辣的疼,而燕军似乎没有尽头,手中的长枪已经被鲜血浸的湿透,只是在机械性的挑动着。
每次挑起一名敌军,都要费很大的力气,没有空闲拭擦一下双手,全身已经浸满汗水和血水,时不时有血滴在眼皮上,给周围的世间蒙上一层红色,没有时间去考虑,双手不敢有丝毫停滞,身体上的伤口还是生疼,本能的轮动虎枪,划了一个圆,扫出十几名燕军精锐。
听的耳中一阵阵惨叫,敌方军士倒地全身碎裂的声音,后方军官大声的督战声,气急败坏的叫骂声。
天边照出了一片白光,告诉阿忽歹,天就要亮了。
也不知道换了几杆虎枪,阿忽歹躺在尸体堆里,往日看来肮脏的地方,却让他非常的享受。只是感觉疼,生疼,死疼,偏偏死不了,死亡已经成为一种渴求,一切都透着诡异,但这是事实。
城头稀稀拉拉已经没有几个丹真武士了,那个叫做浦剌都的汉子,提着半把弯刀。不停的摇晃着地上的尸体:“还有活着的么,还有活着的么。”
“都死了,都死了。”浦剌都仿佛失了魂魄,像是一具会行走的尸体。
“降不降,降不降!”城下的燕军齐声大吼,富诸隆阿扒着女墙吼道:“丹真只有断头之士,没有屈膝鼠辈。尔等要战,上来即可!”
阿忽歹看见,富诸隆阿已经站不起来了。一条腿的骨头已经断了,另一条腿上晃晃悠悠的插着两三支羽箭。富诸隆阿喊完,对着阿忽和都虎歹招了招手。
阿忽歹和都虎爬了过去,富诸隆阿努力的让自己笑了一下:“怕死吗?”
都虎立刻抢答道:“乞石烈人,没有怕死的!”
“阿忽歹你呢?”
“大概...不怕吧。”缓过神来的阿忽歹,想起母亲说的丝绸宫殿,有点打退堂鼓。
忽然富诸隆阿将两个弟弟压倒,原来燕军有射出一波箭雨。当都虎将富诸隆阿推起来的时候。发现富诸隆阿正喷着血沫子,富诸隆阿的后背有中箭了。“大哥,大哥。”都虎颤抖的将富诸隆阿嘴角的血沫子擦去,却越擦越多。
富诸隆阿一把推开都虎,让自己靠在城墙上。坐直了,看着不解的都虎和阿忽歹。抽出虎头金刀说道:“浦剌都,过来!”
浦剌都见到虎头金刀,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
“大汗,您最忠诚的奴隶,听从您的旨意。”
富诸隆阿铿锵有力的说道:“我以丹真可汗的名义,命令你。带着我两个弟弟从密道出城,记住,燕国的灭族之仇,一刻也不准忘了!”
尤其是‘不准忘了’四个字,配合着富诸隆阿狰狞的表情,让二人不寒而栗。
说完便将虎头金刀塞给了阿忽歹,阿忽歹不知所措的抱着虎头金刀,仿佛抱着的是一座大山。都虎却不解的看着富诸隆阿,二人还来不及说话,就被浦剌都拎着从城头上跑了下去。
都虎挣扎着不想走,可是却拧不过浦剌都的大手。
“别回头!活着——!”
富诸隆阿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忽然放声大笑。咳嗽了几声,自语道:“真期待看到那一天啊,你们的儿子带着无边无际的丹真骑兵,将你们推进坟墓里。嘿嘿,想想都兴奋呐!”
一队头上系着红布的甲士,在王泽的带领下。将堵着城门的丹真人射杀,内城的大门轰然打开,头顶黑缨头盔的燕军鱼贯而入。
一个带着虎头皮帽,摇着拨浪鼓的幼童,磕磕绊绊的在城墙上走着。他的父母已经战死,当他看见奄奄一息的富诸隆阿时。欢喜的跑了过去,富诸隆阿一把抱住了孩子。
“大王子,我爹娘怎么都不说话了?”
“他们去见苍狼神了。”
“苍狼神是谁?”
“无所不能神,保佑我们丹真人的天神。”
燕军彻底占据了城头,十几个挺着长矛的燕军逼近了富诸隆阿。富诸隆阿华丽的盔甲,雄壮的身躯告诉他们,这个绝对是条大鱼。
一个燕军校尉站了出来。
“投降吧,给你留个全尸!”
富诸隆阿一边逗弄着孩子,一边说道:“嗨,知道我是谁吗?”
“是谁?”
“丹真第三代可汗,富诸隆阿!”
富诸隆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觉得非常可笑。他开创了丹真人之最,第一个守城的丹真人,还是第一个守不住的。同时也是在位时间最短的可汗,只有一个晚上。
当然也是第一亡族的可汗。
乞石烈部完了,可是还有希望。
富诸隆阿扶着女墙站了起来,雄壮如同熊虎的身躯,让燕军下意识的后退。
知道这是条大鱼的燕军校尉,没想到是这么大的一条。仿佛看见了封侯拜相,无尽的荣华富贵。
“抓活的!”
一声令下,燕军士兵就要往前扑。
富诸隆阿用尽最后的力气,奋力一跃,站在了城垛之上。蔑视着一众燕军,大吼了一声:“乞石烈人;永远不降!”
这一声,仿佛好似牙缝里迸出春雷,舌尖上震起霹雳。震得周围的燕军耳膜炸裂,富诸隆阿抱着幼童纵身一跃,从高高的城头坠了下去。
这正是:壮怀欲补乾坤缺,终天浩气一朝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