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智模糊间,“阿土伯”仿佛听到茅老板极为不满地呵斥道:
“我说兄弟,我花钱雇你,可不是让你来当工头的好吗?”
这话明显是对“阿土伯”说的,“阿土伯”睁开眼怒视着茅老板,也不示弱,用低沉的声音喝道:
“我本来就是工头,这三人都是我叫来的!”
茅老板显然被震住了,他摇摇头,一边将藏宝图收起来,一边说道:
“好吧,好吧。可你们动作快点。”
“阿土伯”刚想说什么,只听“叮”地一声爆响,感觉是洋镐刨到了什么硬物。众人都急忙朝发出声响处聚拢过去,每个人都很兴奋,有人激动地喊:
“哇!真挖到了吗!”
“让开,让开!”
“阿土伯”说着就扒拉开人群往里挤,忽然觉得有人在身后推挤他,他恼怒地扭头一看,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阿土伯”瞬时惊呆了,心说:
“这孩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看到男孩一脸茫然挤在人群里,似乎没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孩子大着胆子对身边一个黑不溜秋的家伙说道:
“挖到什么了啊?”
那人扭头朝他看了一眼,眼神很空洞,穿过了子堃,投射到蹲在子堃另一边的矿工身上,着急地出主意道:
“千万要用手挖了,估计是宝贝!”
“阿土伯”逻辑混乱了,他左右看了几眼,心头极是纳闷:
“我是在做梦吗?我怎么想不起来,八年前有这么一个小孩在呢?假如在的话,我应该会杀了他的!”
“阿土伯”低头看了眼握在手中的铁镐,陷入了沉思,人群中不断发出对宝物的“啧啧”惊叹声都不能阻挡他思考:
“这个小孩是谁?我要不要一起杀了他?”
“你杀不了我。”
小孩对他说,他不服:
“不,没有人能活着出去,今天我会杀掉这里所有的人!”
“是的,你会杀掉这里所有的人,但,从此,你就将失去你的所有。”
“我本来就一无所有,无所谓失去。”
“你拥有的东西和别人同样多,只是你没有用你的善心去发现。”
“不要骗我,我没有爱,没有钱,没有女人,连那个孩子都不是我的!”
“重要的是,你还有明天。你可以去找回这些属于你的东西。”
“谢谢你提醒我了,我还有明天,我拥有了这批宝藏,我就拥有了明天!”
子堃摇摇头:
“哎,也是,你毕竟已经不能回头,那等着你的只能是因果报应了。”
“管它娘地!让我杀了你们吧!”
……“阿土伯”挥起手中的十字镐凶狠地敲在每一个人的头上,他下手很猛,也很快,前一个死鬼脑袋破口处还没来得及往外喷血,下一个死鬼就歪倒了。
“别!!不要!”
喊出这句话的不是小男孩,而是茅老板。他将十字镐杵在地上,狰狞地看着跪在地上求饶的茅老板,喝道:
“你娘的!你怎么不得瑟了?来,继续命令我干活啊!”
“千万别,千万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茅老板如捣蒜般地磕头,求饶道。“阿土伯”狞笑着,抬起脚将茅老板踹翻在地,骂道:
“敢指使我的人,都没好下场!”
“可是,你想到你自己的下场了吗?”
说话的还是那个小男孩,“阿土伯”搞不明白,一个小孩儿看他杀人,居然还能如此镇定。他咬咬牙,恶狠狠地对小家伙道:
“等着吧你,我收拾完他们,就来收拾你!”
……谁都无法阻止他,除了那突如其来的泥石流。只听得一阵似猛兽低沉的咆哮声,从刚才挖出铁箱子的空洞处“隆隆”传来,忽地白光一闪,塌陷出一个更大的破洞,瞬时喷涌出冲天浊水来,紧接着山体猛然一抖,泥浆裹挟石块也从破洞处呼啸而出,像礼花一般四散迸裂开去!
“阿土伯”心说大事不妙!再想杀人已经不可能了,他无比后悔地看了眼小男孩,喊道:
“我真不该和你废话,我应该第一个干掉你!小冤家!你到底是谁!”
一个侧翻,跃入山溪之中,顺着水流急速遁去。最后那一刻,他看到的分明是茅老板那张凝固了世上最惊惧神色的脸,朝他大喊:
“别让藏宝图再去害人……”
须臾间,“阿土伯”被泥水冲出了山涧,他从地上跌跌撞撞爬起,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场灾难,同时也感谢无边造化替他销毁了杀人现场、消弭了证据。他虔诚地跪了下来,向天叩首,他坚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是上天让他活下去,他发誓一定要做一番大事,来报答这份恩赐!
身后一股清凉山风拂过,吹来了那张泛黄的藏宝图,在空中翩翩起舞,“阿土伯”伸手去抓,绢纸被他牢牢攥在了手里,他笑了:
“天意啊!天意!”
“天意不收你,因为你是恶人,特地留你在人间受难反省,莫非你不知?”
说话的还是那个小孩,“阿土伯”将宝藏图掖在怀里,四处寻找小孩的身影,他看见了,在山坡上,在树丛里,在歪脖树上,站着无数小孩,他们口中念念有词:
“别让藏宝图再去害人……”
“报应不爽啊!”
“阿土伯”大叫一声,头一歪又昏了过去。
……
“喂!喂!别装死!赶紧醒醒!”
胡小明喝道,见“阿土伯”作势昏倒,便一把搀扶住他。其他随同前来的警察,看在眼里也是又气又急,一大早押赴嫌犯赶到废弃煤窑里指认现场,已然对这家伙心生不满,没想到一进入煤窑之中,这厮立马就装神弄鬼,一直在那唧唧歪歪,磨磨蹭蹭。
胡小明用膝盖顶了一下身子直往下出溜的嫌犯,正色道:
“站好了!赶紧指认,别再磨叽了!”
“那个小孩是谁?当时他为什么也在现场?”
“阿土伯”神叨叨地嘟囔着:
“那个小孩到底是谁?”
“对不起,请你不要问和本案无关的话题。”
胡小明警官正颜说道。“阿土伯”还是不解:
“和本案无关?要不是他,我怎么可能被抓住?”
胡小明警官不耐烦地又有用膝盖顶了他一下,刚要训斥,被章头拦住了,他开口道:
“没错,确实因为他,我们才破了这个悬案。”
停顿了下,又道:
“关于他为什么知道你想知道的事情,这个问题我们无法向你解释。”
小胡冲口接茬道:
“嗯,因为我们也不知道那个小孩怎么会知道你想知道的那些事情。”
绕口令般的回答,让“阿土伯”非常痛苦:
“报应啊!”
接着闭上了眼睛:
“我什么都说了吧……”
“阿土伯”又看见了那个小孩,他被迷雾和微光笼罩,显得那么地圣洁。小孩一言不发,默默地审视着“阿土伯”。“阿土伯”忽然觉得一身轻松,似乎察觉到了自己那颗破裂了一个大洞的灵魂正在悄然修复弥合,他很享受伴随而来的这份轻松和愉悦。他合上眼睛对小孩说道:
“你说的对,假如我用善心去发现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一定是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