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沉的黑暗,似乎要绽出花儿来。
鬼界,锁妖塔。
尹蔾之站在这片黑暗之中,茫然地呆立着。她伸手去触前方,什么也没有。一切似乎都被黑暗的薄膜所隔绝。任由她怎么呼唤,也只能沉入黑暗渐渐吞没,知道完全泯灭,坠入地狱。
锁妖塔之中就像是一个混沌未开的世界,没有天,没有地。有的只是游荡在其中的鬼魂,白雾一般地在她身旁游走,时而嬉笑地在她身边擦过,时而撩起她的长发,或是径直推到她来戏弄她。
就在这片黑暗里,茫然与恐惧透过深邃的黑暗缠绕着,包裹着她,蚕食着她仅存的勇气。那两个字涌到嘴边,生生被她咽了下去。
青云木剑阁长老池笑梵因为一己私欲出卖神族的事情她早就知道。她虽然也愿与仙界不插手于当年的神魔之战。但也比池笑梵落井下石来得好。信风族被藏起来的十几个孩子,就因为池笑梵想得到青阳剑谱所以遭到魔隍门的灭口。
仙界不知道这件事情,可是她知道。所以那天她带着心仇去找他。因为钟离存心瞒着她身世的关系,池笑梵并不知道她是信风花族之人。知道了一定会很惊讶的。她不明白像他这样的人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
恨归恨,可是她没有动手去杀他。
“长老。”她沉静地站在他的面前,“青阳剑法您修炼得如何?”
池笑梵大眼瞪着小眼看她:“你虽为仙君的徒儿但是也应该懂些规矩。本老的事情仙君就算想知道也轮不到你来问。”
尹蔾之打断他的话:“想必长老的剑法一定练得好,那本剑谱可是用十几条性命换来的。信风族几乎是最后十几条性命了。就是因为这本剑谱。小女心想这是必定是什么了不得的瑰宝,才引得长老痛下杀机。”
“本老的剑谱可是光正得来的,而且青云派和魔隍门毫无牵连。你身为青云门仙君的徒儿,又何苦去蒙本派的黑。”
之后讲了什么她也记不清了,大抵是骂池笑梵的背信弃义和小人仙骨,但池笑梵虽积了一肚子气,打算然后去仙君那里好好告上一状。无凭无据的把柄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他想。所以他在尹蔾之的面前带着笑容,一句一句地辩驳,令她也带了一肚子的气。
结果当晚池笑梵被杀,他的身上还带着一股玄气。木剑阁的几个弟子均说尹蔾之日暮时分和长老大吵一架,目无尊长。众人皆推测那股玄气是花李神石的玄气,她也理所应当地被当做了杀人凶手。可她出气归出气,连他一根手指头都没有动过。
至今她仍记得她在水影宗的最后一晚,月光无限好。
师父站在她的身后,她看不见他的目光。“为何要杀木剑长老?”他开口道。
“师父。”她转过身来,却看见他冰冷的目光,心中不由一畏,“他出卖了整个信风族,害得族落凋零。竟然为了区区一本青阳剑谱不惜与魔隍门勾结确实是罪有应得。不过,我没有——”
“所以,你杀了他。”那眸子里的寒光陡然让她觉得陌生,“就为了一件无凭无据的事情。”
一掌带着光波利气向她袭来,重重将她向后一击。随即,他废了她的一身剑术,让她此生都拿不起剑来去伤人。
血丝从她的嘴角淌下,一道又一道。
突然间她明白了,无论她再怎么解释,他都不会相信。他为什么要相信自己,他是仙界的人。当年的大战仙界可从来没有帮助过神界。为什么他要相信自己要站在她的这一边,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根本心灵就没有相通过。
嘴角不由苦苦一笑,声音确实平静的了:“我没有杀他。死去的命都已经回不来了。杀他何用?”
他,委实让她觉得陌生,让他觉得好远。她意识到什么仙界都是骗人的,当年神魔大战仙界口口声声说的什么正道却从来没有帮助过正的一方,还有仙界的叛徒为了一本在她眼里根本不值的剑谱出卖了整个神界,出卖了仙界所认为的正道。仙界从来不会帮神界,所以仙界之首也就是她的师父当然会带头不帮她不相信她。
钟离不相信她是有原因的。她体内的花李神石,蕴藏着巨大的力量,倘若得道之人心性不够坚定就会被魔气所染,最后到了恶念丛生嗜杀成性的地步。
最后她被罚在藏经阁里面壁七十年。出来之后却被花李石的力量控制嗜杀成性,杀了青云门的两百弟子不算,和钟离也动起手来。奈何她的修为加上花李石的力量也不够,被钟离关在锁妖塔里。
当时封印已久的不嗔剑出世,众人皆恨她入骨,皆想钟离仙君破尹蔾之的七魂六魄取其体内的花李神石炼化不嗔剑。钟离为了保她性命,将她的身世公布于世,又怕她魔性大发,便只好将她永世锁入这锁妖塔中。
这些,她在迷茫地黑暗中什么都不知道。
过去的如烟岁月,在笼罩她的锁妖塔中,一切就宛若,前尘往事了。
锁妖塔中,集聚的是鬼界僵尸的鬼魄,集天地怨气晦气而生,被天地人三界屏蔽在众生六道之外,以痴怨为力,以血为食,用众生的鲜血来宣泄无尽的孤寂。僵尸中的白僵,浑身长着绒绒的白毛,行动迟缓,极怕阳光。黑僵因为饱**血,数年之后脱去白毛,取而带之的是一身几寸长的黑毛,此时仍是怕阳光和烈火,旺旺在人睡梦中才吸食鲜血。黑僵与白僵合称为黑白僵煞。黑僵纳阴吸血再十几年后,黑毛脱尽就成了飞尸。由跳尸纳阴月华演变而来。飞尸往往是百年以上甚至几百年的僵尸。行动敏捷,吸**魄而不留外伤。飞尸精纳精魄数百年,相貌愈发狰狞,可谓青面獠牙啖人罗刹,还能引发旱天和瘟疫。
如今这些僵尸的鬼魄都被闷在锁妖塔中,闷闷的,突然关进一个人来,内心的欣喜可想而知。白僵告诉了黑僵,黑僵告诉了跳尸……由此类推,奔走相告。
自然是不肯放过她的,成千上万的鬼魄宛若一片云烟将她笼罩住,是不是嬉笑着从她身上撩一下。尹蔾之伸手去抓,可在黑暗中抓住的只有空茫。又有一鬼魄扯着她的头发,她被踉跄地推倒在地。这些鬼魄如同无形的手一样在她的身上亵渎着。
发丝中的几瓣梨花瓣飘落下来又被她摸索着紧握在手里。这是这里还有记忆里唯一芳香的东西了。
她的心里浮现出了一丝绝望。感受着那些鬼魄一口一口在吸食她的鲜血,拼命地尝试去甩掉。发丝在她的身后荡漾。脸上的表情却无人能够看清。她倒在地上,眼角缓缓淌出一行清泪来。
体内花李神石的力量被绝望所调动,一股玄气更加浓烈地散发于周身,终于驱散了在她身旁嗜血的鬼魄。
虽然自己是罪有应得。但终究还是恨了他。自己这么多年对他的信任与爱,原来只是含笑饮毒酒罢了。
当这份爱开始的时候,她就知道早晚有一天要结束。没想到这快乐地日子过得这么快。
凡事皆有代价,快乐的代价就是痛苦。
一段不被接受的爱,需要的不是伤心而是时间,一段可以用来遗忘的时间。一颗被深深伤了的心,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明白。怕的是,只要她或者的每一天,都不会明白。
浑浑噩噩在锁妖塔中过了三年,内心却被深深的仇恨和思念所充斥。矛盾的两者终于使她性情大变。当她内心因为思念那个人极度伤感极度彷徨时,身着的云袂裙便是蓝色。当她内心充斥着仇恨的时候,性情便会是乖戾而暴躁的,身上的云袂裙就会变成红色的。每当这时,那些僵尸鬼魄没有一个是赶来招惹她的。
如是过了三十二年。
一切,便是浮生若梦,往事如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