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我做了一个甜蜜的梦。风和日丽,我光着脚丫子拉着阳的手在草地上蹦蹦跳跳,阳一路上随着我的节奏。我问他为什么那么高,总让我仰望着。他二话不说双手抱起我,我搂着他的脖子心里好踏实,他将我放在一个高台上仰望着我,我很开心,仿佛世界只有我和他。正笑着,突然看见了松,我不知如何自处,丢下所有人独自跑开了,我在一处隐秘的地方躲起来,不知何去何从,是我自己内心终究不知归谁。或许我谁也不配。阳终于还是找到了我,他拥我入怀,紧紧抱着我。同时我看到了松,他在一旁冷笑着,冷笑着。
梦究竟是反的,还是内心最真实的反应?我渴望得到阳的爱,却又无法将松彻底忘怀。
清晨醒来时,阳不在,我一阵慌乱,他去了哪里?我披上衣服,听到窗外有声音,门窗上映着人影。我推开门,原来是阳在晨练,我惊叹。
这就是我的丈夫,我们的君王,他多么勤劳。
“阿梦,外面冷,快进去。”阳命令的口吻却是对我满满的关爱。
“是。”我笑着回到屋子里,铃铛进来伺候我梳洗。
我端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中的我,指甲划过脸颊,停留在脖颈,脖颈的最中间是一颗不大的痣,早先有巫师给我看过相,说脖子正中间有痣的人是孟婆做的标记,普通人过完一生便喝了孟婆汤,忘掉这辈子的一切,继续过下辈子的生活,而我们这类人是因为上辈子爱一个人爱得太刻骨铭心,宁愿去忘川河里忍受千年的煎熬,也不愿饮下孟婆汤忘记前世的恋人,这种人命很苦,这一生都是在寻找自己前世的恋人,一辈子为情所困,一辈子无法得到幸福。看来巫师说的太过悲情了,不过倒是一段凄美浪漫的传说,我一边画眉一边可笑巫师们愚弄人的本领。
阳进来了,他似乎是踩着五彩的霞光,如今的他真的就是我心中的太阳啊。
铃铛端来早茶,我示意她下去,寝宫里只留下了我和阳。
阳在我的茶水里放了几粒红枣,我慢慢品着,他给我讲道:“在野外迷了路,树的南侧枝叶繁茂,而北侧则稀疏;积雪难以融化的部位总是朝北;如果见到树桩,年轮稀的是南面;蚂蚁的洞口总是朝南。”
我惊叹他生活的本领,他笑着。说实话,我已不由自主的喜欢上了他。
我忽地想起那天和宫、秀一起在草丛中,我脱了鞋袜光着脚丫被他无意间瞧见的场景,忍不住要笑出声了。
天真的我以为这就是永恒。
阳再次亲手给我添上茶水,便匆匆离去,因为有很多政务要处理。我很欣赏他勤政爱民的样子。
没想到他这一出去,就是三天三夜,我依然沉浸在甜蜜的梦中。
阳不在时,我便不习惯住他的寝宫,只好回到自己的庭院,但此时的身份早已不同于从前,不再是小小的有施部落来的公主了,而是大夏的王后了,随侍者们对我更是另眼相待,只有铃铛还一如从前般有话直说,不卑不亢,我喜欢她这样。我叫她们弄来一些玫瑰装点我的小房子,她们跑得很勤快。
泉哥哥和梅嫂嫂亲手摘的果子送来给我,一时有很多人前来拜访我,我都来不及认清她们。有些是阳的臣子,有些是阳的后妃,有些是阳的亲眷。秀感染了风寒,在自己的房间休养,我叫宫过来陪着我。前来拜访我的人中,我印象最深的是那个叫扇的女子,秀发如缎,肤白似雪,明眸善睐,丹唇皓齿,身着大红裙子,宛如仙子下凡,笑盈盈地从门里进来,让我瞬间手足无措,她雍容华贵的气派让我纳罕,原来云陵也有这么美丽的女子,就是我们喜地最漂亮的大姐在她面前也要逊色三分,更别说相貌平平的我了。可是从大姐那里我早就有了经验教训,越是貌美的女子,越是没有良心,所以这个叫扇的女子,也是我的一个心腹大患。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凭她何等优秀,我只要保持我的淡定,“只要不开口,神仙也难下手”,这是我的人生信条。
一见面她就拉住我的手献殷勤:“听说喜地来了一位美人胚子,阳还一直藏着掖着,生怕我们把美人活吞了吗?我天天盼望着能见一面喜地的公主,噢,我说错了,是我们当今的王后,没想到比登天还难。今日得见,果然脱尘出俗,好一张俊俏的脸,嫩的都能挤出水来了。”说着她“咯咯”地笑了,其他的妃嫔们也附和着陪笑。我微微一笑,拉她坐下:“姐姐才是美人,不要寒碜我了。”
“是吗?唉,我们都老了,不中用了,哪有如你般年轻貌美,一来就当上了王后,真是好福气呀。银儿,把礼品拿过来,让王后娘娘过目。”
“姐姐太客气了。”我生性好静,不太会说话,遇上这样伶牙俐齿的人越是显得嘴笨。
红漆小木箱打开后,是夺目璀璨的首饰,晃得众人的眼睁不开,还有两套丝制罗裙,色彩绮丽,轻薄柔顺。众妃嫔惊奇,我也暗暗感叹,这样一个有能耐的女子,以后有的对付了。
“王后娘娘,这些都是我近年来攒下的珠宝首饰,没想到攒着攒着,多半都不符合我了,你年轻貌美,正好佩戴,不要嫌弃……”
“姐姐,这么贵重的礼物,只怕我受不起……”
“受得起,受得起,王后娘娘受不起,还有谁受得起?你们说是不是?”她转而问其他妃嫔,其余人都点头称诺。
“铃铛,把我那盒胭脂拿来。”我不想对她有任何亏欠,我不想跟她有太多瓜葛。
“你要送给我吗?哎呀,你才来云陵,想必是你从你们部落带来的的贵重东西吧,你才新婚,这些东西你留着用。啊~”她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我有些困倦了,我要回去了,改天邀你逛花园。”
我依旧微微笑着,并没有应诺。而她也没有接受我的礼物。好难对付的一个人。
众人都退散后,我靠在榻上问铃铛:“铃铛,我有一个问题,扇那样出众的女子怎么没当王后?”
铃铛听了我的话,笑得前俯后仰。
我更纳闷了。
“娘娘,你以为云陵的女子都是大王的妃嫔吗?扇公主是大王的堂妹啊。”
“啊?”我惊讶,更感到自己的可笑:“可是没人告诉我大王还有个这么漂亮的堂妹啊。刚才怎么……”
“你还叫她姐姐,按理来说,她应该叫你嫂子才是。”宫也在一旁笑得欢。
可是纵然是王的堂妹,她也是那样的左右逢源,八面玲珑,让人觉得难对付。
看来以后的日子不是那么简单了。
“她真的很漂亮。”我只听到宫也这么感叹着。
“她很活泼,好像跟谁都是好朋友,但好像又跟谁都不是好朋友。娘娘,你以后就会发现朋友间的结交,真心很少。多半人是在迷醉的烟花中张扬着,随风而逝,就是看似繁华的表面下什么也没有,历经千锤百炼,真心实意,一心一意的感情又有多少呢?”铃铛总是对人生有不同凡响的见解。我想我和扇,永远也不会成为朋友,倒是铃铛,虽为丫鬟,反倒像我的姐妹。
晚间,月光独照我无眠,铃铛拿来阳捎来的书信,令我大吃一惊:“妺,想必一个人很孤单,你放心,后天我就回来陪你。”我不喜欢他这个称呼,而且我并没有觉得孤单,我很享受独处的时光,可静坐,可冥想,再说还有宫和铃铛陪着我。但我的内心还是很欢喜,阳惦记着我。
次日醒来,除了继续接受众人的参拜就是再次熟悉灵坛的一切。我的脑海中不时浮现阳的笑容,我一定是对他动心了。听说他属龙,而我属凤,我和他在一起当真是极好的。未来,一切未来,看命运如何安排。
众人散去后,铃铛拿来一些橘子:“娘娘,扇公主差遣过来人传话,邀你过去一起吃晚饭。”
一听扇公主,昨日里她能言善辩的模样又浮现在我眼前,我懒懒的:“你回话给她们,就说我今晚和燕娘娘已经约定了,改日我邀请她。”
阳的众妃嫔中,燕算是最年轻的了,她长相清纯甜美,性格天真烂漫,我和她一见如故,她是犬族的,与我们有施相邻。
燕的声音如银铃般好听,她说话时,就如同在歌唱。我想阳大概也是喜欢听她的声音吧。
我微笑着看她,像个小孩子。
可就在我猝不及防时她突然问了我一句让我吃惊的话:“我问你一句话,你和落将军是怎么回事?”
我顿时怔怔无言,停了半刻:“我和落?我和落怎么了?”
“王宫里有你们俩的传言,你可要防着点,要是被阳知道了,你就死定了。”
“我和他清清白白的,怎么了?”我皱眉问她。
燕修剪着她的花枝,抬抬眼,漫不经心地说道:“看把你紧张的,我只是给你提个醒,云陵不是你们有施,天子身边要谨慎些才是。”
“多谢你的提醒,我还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些。只是不知道你听到了什么样的传言?”
“有妃嫔说王后娘娘与落将军在路上就已暗生情愫,两人似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落将军已被王后娘娘的美貌所征服,愿意为其生,为其死;他们还在后山的庙里偷偷私会;王后娘娘后来发现大王英俊潇洒,所以一脚踢开了落将军;落将军被王后娘娘所利用了……”
我叹服众妃嫔杜撰的能力,使我在云陵第一次感到莫大的恐慌和无助。流言,无情的流言;流言,冰冷的流言。它没有脚,比任何有脚的东西跑得快,它没有锋利的刃,却比任何刃都锋利。
心海沉沉的我和两个随侍丫鬟回到自己的庭院。铃铛正和院中的侍卫靖聊得欢,我本来心中不悦,便沉着脸,铃铛见了慌忙收起笑容,靖也战战兢兢,屏住呼吸不做声了。
“你怎么回事?叫你烧的水烧了吗?”我责问道。
铃铛慌忙跪下:“王后娘娘,小人不是故意的……”
“你也不用去烧水了,让桃儿去烧吧。”我语气平平,铃铛用试探的眼神看着我。
“你起来。咱们院中所有人里我最信赖的人是你,我把你当做姐妹看待,我也希望你对我不要有所隐瞒。你和靖怎么回事,你只如实告诉我,我不会为难你。别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再传到我耳朵里,就不好听了。”
铃铛缓缓起身,一边为我铺床打点,一边告诉我她和靖的故事。
靖是为她才调到我院中的。连我也为之感动。
“既如此,等将来我向大王禀报,做主把你许给他就是了。”我微笑着看她。
她看上去也很欢喜。
“我问你一句,你可曾听到关于我的流言蜚语?”我收起笑容严肃地问她。
我看她眼神里闪过一丝犹豫,我静待她开口。
“娘娘是说……关于落将军?”
“你也听说了?”我怅然:“看来这诺大的灵坛,就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沉默了许久,我问铃铛:“你说,阳的第二任王后是怎样死的?阳会不会也听信谣言,将我以不忠罪赐死?”
“不会的,娘娘。如果大王疼爱娘娘,大王必定相信娘娘。如果大王厌恶了,就算你没有背叛他,他也会找个理由处决你。”
听了铃铛的一番话,我提到嗓眼的心才放回肚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