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这天,又下起了大雨,苏晓曼原本很好的心情被冲淡许多。这一次的派对,对她心仪已久的陈公子灌了她不少酒,并送了她一条珍珠项链,邀她晚上去别墅里玩。这些男人的心思她都看透了,不过下雨天她从来不陪男人。
走进街角的书店,今晚却是没心思看书,刚才的酒劲正上来,整个人都昏昏沉沉,靠在临窗的位置上,下巴压着胳膊,胳膊贴着微凉的墙壁,口红在手臂上印着淡淡的红印,这里的沉香味让人昏昏欲睡。
店老板看到苏晓曼醉醺醺地进来,打了一盆热水,拧了毛巾递给她。苏晓曼接过擦了把脸,微微清醒了些,把毛巾递还给老板。却改不了她说话尖酸的毛病
“你倒是舍得用绒的毛巾,这种毛巾顶得上好几块麻布毛巾了。”
“特意给你备着的。”
苏晓曼有些意外地看着仍然一副穷酸样的店老板,却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通常她都能通过男人的表情去发觉他们的内心,这次显让她有些失望。一直以来,店老板的身上总是蒙着一层神秘的色彩,如这家没什么客人的书店一样突然地出现,从来都不肯透露的身世和背景,这样的男人让自以为了解男人的苏晓曼有一种挫败感。
“你真是个好人。”苏晓曼说道。“真的,这个年代,好男人都死光了。就是那些声称爱国爱民的人,抛弃了日本的妻儿,回到国内救国救民,连妻儿都可以抛下,这些人都是王八蛋。”
苏晓曼想了想,随后说道:“我也不是好人,但我也算不得坏人。”不过想想又觉得无趣,自嘲地笑道:“真是读书读傻了,连说话都有些像鲁先生了。”
“你可以做个好人,做好人什么时候都不嫌晚。”
店老板将毛巾洗了一遍,又递给苏晓曼,苏晓曼借着酒意懒洋洋的,不想动弹,眼睛有些迷离地看着店老板。店老板看了她半晌,最后无奈地替她擦脸,连带脖颈都轻熟地给她擦着,就像是丈夫给妻子擦脸。
苏晓曼没来由地从心底滋生出一股冲动,然后不可收拾地直冲到脑门,又控制着双手环着店老板的腰,说来好笑,她还不知道这男人的名字。这和抱其他的男人不同,至少苏晓曼心里是这么认为的,因为她不贪图这个男人的钱财,只欣慰刚才那股透到心房的温柔。
只是她不合适,苏晓曼又很快松开了手,斜斜地倚靠在窗台上,从手提包里拿出香烟和火柴,香烟插在烟嘴里,火柴刺啦一声燃起来火苗,她将头慢慢地凑过去,深吸一口,一股青烟从口里呼出,在这清冷的屋子里囷囷盘旋,然后消散无踪。
“不要抽烟了。”店老板轻声说道。
“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苏晓曼斜斜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反而变本加厉地吞吐,一时间屋子里的烟雾再次浓烈起来,“不过抱了你一下,真当你是我男人了,我外边那么多男人,做火柴生意的于老板,贩煤的张老板,还有领事大人,个个都比你有钱有势。要做我男人,凭你这副穷酸样,拿什么来养我。”
见店老板不答,苏晓曼就像是空手打苍蝇,完全使不出力来。想了想还是觉得无趣,起身就要离开。走到门口又回过身来说道:“别多想了,我家里还有两个没出息的父子,整天无所事事,你要我,但你养不起我。”
出了门,外面的街仍然飘着雨,雨也不大,在初春的天气里却格外的冷。
苏晓曼酒意仍在,回头看了看同样冷清的书店,不清楚这书店开在这有什么意义,就像她同样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在下雨天的时候喜欢来这里。
想想无趣,伸手拦下一辆黄包车,今天是第一次在雨天很早就回家。
三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天,总是苏晓曼觉得过了很久,天气一直很好。这些天陈家的二少爷常约她去骑马,有钱的人家总喜欢骑马,陈家二少爷也不例外,赚钱的本事没有,花钱的本事倒是一流。
苏晓曼倒是乐得接受,这陈家二少爷也不知道吃了她什么迷药,花大价钱买来一枚钻石戒指,单膝跪在草地上要向她求婚。戒指上的钻石让她心动,但苏晓曼这次拒绝了。
逢场作戏的事大家心里知道也就罢了,真要嫁人,苏晓曼可不甘心,戒指虽小却是一副最难解的手铐,戴上就成了奴隶,永远失去了自由。
好不容易摆脱了陈家二少爷,苏晓曼连晚上的宴会都不敢去了。
转了一圈裁缝店,只挑了一条男士的围巾,西洋货,抵得上一件普通长衫的价钱了。
叫老板小心地包好,她径直朝书店走去。恁的奇怪,领事大人在她手里都觉得游刃有余,偏偏一个开书店的小老板让她的手段捉襟见肘。
来到书店门口,说起来苏晓曼还是头一次在阳光明媚的日子来书店。小小的书店在阳光底下黯然失色,太过普通了,不像下雨的晚上,青黑色的玻璃窗里透着温暖的光。
一如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宴会出来没带伞,半路突然下起了雨,苏晓曼看也没看,躲进了书店避雨。这里安静,茶也很香,整个店都收拾得很干净,待在这里,就好像脱离了这个世界,从那以后苏晓曼每到下雨天就会来这里。有时候一个月都不下,有时候会连下好几天,苏晓曼都是如此。
今天,终于在白天推开了书店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