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工作比较长。
小鬼磨蹭了半天,总算把攻城的器具制作出来。那是一颗金色的种子,看起来像黄金铸造的金豆豆。
拽着这颗种子,小鬼把人召集起来——该上路了。
巨汉率先走前面,虽说他人高马大,但,相对应的他的脚掌也十分宽扩,赤脚走在沙地上并不容易陷下去,倒反,因为腿长,走的很快。
春仍旧坐在他肩上,双脚晃荡着。
为了接下来的计划,他们要尽可能节约体力和法力,以及,隐蔽自己。
风沙是最好的掩护,小鬼也使用了一些特殊的技巧,让队里每个人都得到某种加护,让身影小范围融入到周边环境中,隐隐约约。
外眼能见到的,只有飘忽不定的尘。
他们前进的步伐很稳,不急,倒也不缓,凡是他们路过了、留下的脚印,自然而然会有风,擦除了。
他们的步履声,还没来得及跑出去,就散了,化作风的呜呜呜……
迄今为止,计划都按照编排好的路数在走。
直到城下,直到入了门,直到站在文物局对面。
再往里走,就到目标区。
小鬼吹着口哨,他也想不到此行如此顺利。他从怀里拿出来一支弹弓,眯起一只眼,瞄准了位置,把种子弹了出去。
刹那间,种子发芽了!
无数藤蔓从种子里生长出来,翻滚着、交织在一起。
从远处看,只觉得它在膨胀!
不断在膨胀!
然后,它死死抵在了文物局跟前,一层透明的障幕顶住了它。
交汇处,金色的纹路不断显现,肉眼能看见它刺破了一个孔,然后沿着小孔消融着障幕,速度很快。
冲击产生的能量肆溢,要挟了风,往外滚。
能量如此雄厚,乃至于,空气都在它的推动下稀薄了,就近的人即便能站得住跟脚,呼吸也不顺便。
相当难受。
不过,这个僵持的过程并不长。
就在巨汉粗喘了几下后,障幕龟裂,巨大的植物球携着庞大的能量碾过去。
只听见,一声狂暴无比的炸裂声……
轰!
并不算坚固的石墙化作了红色尘烟,逃也似的,怦然散开!
一开始还能看见颜色,沐浴进红尘中,光照不进来,眼中的世界,黑了。
随着红尘一起飘来的,隐隐约约还有一股难闻的腥味。
过去几十年里,巨汉早已把这个味道刻进骨髓里——血味。
这股味道刺激着他,战斗的渴望越来越强烈了,但,心倒反越来越冷、越来越静。好似一只猛虎遇见了猎物,本能驱使着它向前,但,理智约束着它、令它收敛气息,只待时机恰好的时候蓦然爆发。
他紧收了肺,一股气化作泡在眼前炸开,顺带把吸进体内的废物吐了出来,然后,他屏住了呼吸。
倒是,坐在他肩膀上娇小的人儿,她单手捏了一个动作,淡蓝色的荧光闪烁。
巨汉能感觉到,一缕风被她孕育出来了。
不一会,这缕风开始游动,好似一条灵巧的鱼儿,在周边旋绕着,又好似一条贪食蛇,费力吸允着周围的风,所到之处,空气都安静了,沙尘好似失去了依托,摇摇欲坠,然后被推走。
这一手玩得很漂亮,荧光中,隐隐约约,巨汉看见其他两人朝这边看了一眼。
“跟紧我。”
小鬼这样说,脚下一蹬,身轻好似云中燕,剪进红尘,朝里头游走。
不做犹豫,称呼自己为冬的男人跟了上去。
巨汉一伸手,扶着肩膀上的人儿,也并跃进,比起先前两人,他动作大开大合,谈不上灵巧,但速度极快。
肩膀上的女人,稍微从巨汉的手上借了一点力气,整个人一个漂亮的旋转,双脚就交叉着锁在了他的脖子上,好似袋熊一样挂着。她双手伸张开,嘴里哇哇叫,像极了一个跨在大人身上的小女娃!
若非身处险境,眼下,这一幕倒也和谐。
小鬼似乎很熟悉文物局里内的路,脚下没有丝毫犹豫,七拐八拐就钻了进去,偶尔遇到“门禁”,也毫不费力破开,如同回家。
又一会,他在一处四通八达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里是文物局内部最重要的“交通枢纽”。
小鬼脚下不做停留,嘴上却提醒道:
“夏,你留在这,别让人过。”
“行。”
话音刚落,脚下一缓,跨坐在他肩膀上的女人双手稍微用力撑了一下他脑袋,轻巧地从他身上弹开,双手双脚贴在了天花板上,如履平地一般,好似野兽,奔跑着。
转眼,她人就不见了。
只留下来一句话:
“大个子,别忘了我们的约定!”
“行。”
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见。
巨汉心想着,盘坐了下来,盯着入口处。
双膝上,横挎着的,是巨大的斧头。
他听见自己的心率,很稳。
他感觉自己的情绪,很燥。
他触摸自己的武器,很冷。
热血好似滚烫的岩浆,滚动着、燃烧着、沸腾着,也并炙烧着肌肉、经络、骨骼;法力如同绷紧的弦,紧致、坚韧、锐利。
一动、一静。
如同烟花,它就安安静静在那,但,谁都知道引燃它那瞬间,夜空中会奏响它的颜、它的色。
巨汉就这样,安安静静等着。
一直等着,直到。
一条蓝色的光,游了过来。
他眯着眼,看清楚了,那不是一道光,而是化作光的人。
只那瞬间。
他的心脏,鼓了!
他的情绪,爆了!
他的武器,叫了!
弦,断了!
浑身热血,喷涌!
迎着那光,化作一道钝气,不管不顾,砸了过去。
胸口积蓄的、从到来以后、一切对战斗的渴望化作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呐喊:
此!路!不!通!
恍惚间,他闻到一股香气。
方才坐在他肩膀上女孩子的身香。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一瞬间分神,但,他心思稍微歪了。
多少年了,三四十年?不,也许更久。
嗅觉如同蘸饱了血浆的笔,不见别的滋味了。
乃至于,当灾厄降临,红化的土壤不断蔓延的时候,他眼睛里看见的是血,鼻子闻到的是腥。
他甚至怀疑这辈子,他再也嗅不见别的。
但,一缕幽香飘过。
就在他恍恍惚惚的间隙,他的精气神稍微漏了缝。
蓝光抓住这一线契机,从他胸前,穿到背后。
也在这一瞬间,巨汉闷哼一声,生命的活力尽数燃烧,化作法力,狠狠地刮了一下那道灵活的蓝光。
血光,乍现。
巨汉感觉自己,眼前,整个世界的颜色黯淡了。
光芒,一点一点、收缩。
若有人看见他现在的模样,会看见,他的身体“化”了,好似风堆出来的人,里内的水分清空,大风一刮,浑身“化”走。
哐当!
巨斧摔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