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的大门,门上一块匾额:福王府。
洛晓冉下了马车,打量着那烫金的三个大字,百般滋味涌上心头。祈王府,福王府,一出一入,一弟一兄。她夹在其中,那一段艰辛又有谁知?
正微叹,却见着大门西侧站着一个男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白净的脸,眼睛不大但很有神,静静的看着洛晓冉,似笑,似激动,似有千言万语却在她看向他时化成唇瓣抖了抖,憨憨的一笑。
是他,洛家二哥。那个曾在洛府门前倾尽身上所有的值钱之物,却软弱的不敢留她的二哥。不过那些许的财物足以让她感激,人总要量力,总有自己的活法。不能强求二哥必须为她出头,或者求二哥强势,若那样他便不是他了。而让她在意的就是二哥的懦弱却善良,挽翠的包容和忠贞,是他们让她不忍把洛家赶尽杀绝。
独孤清然打眼扫过,了然的让人把洛家二哥请进了王府,相对落坐,洛晓冉却不知与这个哥哥能说些什么。她毕竟不是真正的洛晓冉。
“晓冉,你还好吗?”二哥打量着她,小心翼翼的问道。
洛晓冉淡淡一笑,“我不是你妹妹洛晓冉。只是另外一个女子,不过同名而已。”不想与洛家有任何瓜葛,她只是现代特工洛晓冉。二哥并不意外她这样说,只是憨实的点点头。
“爹入狱了,可能是死罪。”二哥有些悲伤的。
洛晓冉点点头,这是她做得手脚。
“大娘病了。”
洛晓冉冷淡的动动嘴角,大娘,那个女人的生死与她无关。若说看,她比较想看这个女人落魄后的嘴脸。
欲言又止,二哥终是没有开口。只是问了她好不好,与她说说家常,就是那样简单的来又简单的走,临出门回头间,“好好保重”四个字似乎倾尽了他所有关切和愧疚。
一个好人!站在天井中,凝望着二哥的背影,蓦然酸酸的感触丝丝漫在洛晓冉的心间。洛相府倒了,败了,经她之手。树倒猢狲散,终是有无辜受累之人。恨吗?谁该恨谁?是她?是洛相?什么事又是一朝一夕,一念之间的?
就如洛晓玲被纵容恩受十年,其实不过是燕王为了得到洛相的权势,为了踢开她时有一个最简单的借口。如二哥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简单,懦弱,只活在自己小小的生活圈中平凡却也安宁。
正出神独孤清然浅声一叹,搂上她的腰,“别难过,他自有他的生活。”
难过吗?不,只是有些苍凉的感慨。不似那种明里暗地的厮斗,可以让人拼得淋漓尽致,杀个痛快,面对这样无辜的人心情莫名的沉重。
“王爷,王妃,洛相夫人求见。”叹息间,一个小厮匆匆来报。
洛相夫人?她不是病了吗,为何而来?是为洛相?还是为昨晚洛晓玲挨得暴打?似好笑的事,洛晓冉失笑的不住摇头。正如她的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四年前是她看跪地看人家的脸色,而今自己未去算帐,这洛夫人倒是自动送上门了,“有请。”
四年未见,洛夫人老了,当初保养的珠圆玉润的脸在流年中烙下岁月的痕迹,一脸的病容更多是焦急。吊眼梢的三角眼越发深邃,看起来人很犀利。细纹明显的薄唇,唇角向下疑见刻薄。
此时阳光洒落正殿一室明媚,瞧着安然端坐主位的洛晓冉和独孤清然,洛夫人习惯使然凌利的一挑眉,又赶紧垂下眸子,福了福身子,“臣妇洛氏,拜见福王,福王妃。”
疏离的动动嘴角,独孤清然淡淡出声,“洛夫人,请坐。”待瞧着洛夫人坐下,又道:“不知洛夫人来本王的王府所为何事?”
洛夫人瞄了眼洛晓冉,见她无动于衷,甚至看都未看她一眼,洛夫人眸色微一紧,神色乍现凄然的咬了咬下唇,闭了闭眼睛,似英勇就义般扑通一声跪到了洛晓冉跟前,“王妃,民妇知道你就是洛晓冉,是我洛家的女儿。当年是我糊涂,鬼迷了心窍不曾好好的善待于你,我自知有愧,无论王妃想怎么责骂我,责罚我都好,我自认不可饶恕。但求王妃,看在你是洛家之女与老爷有着血脉之亲情分上,与王爷说说救救老爷,救救你大哥,救救洛家上下一百多口人。”这一刻,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贵夫人不见了,只是个泪流满面的有些茫然的为夫,为子四处奔走的女人,母亲。
扬头看着跪于身前的洛夫人,洛晓冉本来想笑,她胜利了,应该得意的笑,但不知为何她竟是笑不起来。不止笑不出来,甚至有丝丝缕缕的难过。
“洛夫人,你真是好笑。一则,我非是你洛家之女。二则,洛相之罪上有皇上为主,下有百姓在看,我如何有能力救洛相。”洛晓冉淡然的说道。这个女人再坏,再刻薄不是东西,但她是全心的为着洛相,为了儿子,寡情也有情。
“不,我知道王妃是在恼我,在恼老爷当年的薄情于你,所以你不肯出手相助。王妃,晓冉,要不你干脆说个道儿,你如何能出了气,如何肯出手救老爷,只要你能说出来,我能办到得就是拼上性命也再所不惜。”洛夫人决然的央求道。
“洛夫人又说笑,何来用洛相之事为难于我一个陌生之人。”
“王妃,晓冉。。。”见着洛晓冉无动于衷,洛夫人真得急了,跪爬几步,抓着洛晓冉的脚,哭道:“晓冉,当年是大娘狗眼看人低才落得如此境地,如今晓冉断不要学大娘的寡情。想我洛家一百多口人,你大哥的小儿子只一岁,二哥的小女儿才半岁啊,他们何其无辜。所以救救老爷,救救你大哥,救救我们全家吧。”
“错了,总要付出代价,无辜者,非只是你洛府的上下。世上无辜的人,无辜的事多了。我何德何能管得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洛相是不是有罪,非我一人一言可定。他能不能无罪,也非我,非清然所能左右。你洛府向来金贵着,有着燕王妃装点门面,燕王与洛相有着翁婿之情,有着鼎立之意。这个时分不与他讨个人情,何来找上我一个陌生人。
不说我是不是真正洛晓冉。即使是,洛夫人难道忘了当年洛晓冉的是如何走出洛家大门的。断绝父女关系,拿着印信,好象不止是洛相要洛晓冉走后再不要后悔吧。既然洛晓冉不后悔,你这一遭何来,有何脸面来。你洛府的小儿,小女无辜,难道当年的洛晓冉就不无辜了。若是她也如挽翠一般死得惨烈,你们可会后悔,可来得及后悔。世上本无后悔之药,既做了,就别悔。
再者洛相是否有罪,岂是别人空穴来风?就如晓冉遇险那次,那个女强盗本无意害我们,却因误以为我是燕王妃,是洛相之女才起了歹心,因着恨洛相入骨,才欲置我与燕王于死地。我是死里逃生,但女人我知道她是没有活的希望了。那些被洛相害死的那些人命,岂非也是无辜。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洛夫人不会不懂这个理。我如何救,我以什么理由救?
如夫人之言,说个道儿,如何能出了气。若是四年前咽了这口气,如今还怎么出?活至今,这气又岂是你的一句话,一件事可解得,可出得。说到家洛相该死得,活不过明天,若该活,自有上苍保佑。或者洛夫人应该去燕王府求救才对。“洛晓冉清冷的声音一气呵成。说得洛夫人哑口无言,身子一软跪坐在了地上,双目无神。
“完了,这算完了。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凄惨的咧嘴,分不清她是哭,是笑。“燕王,燕王。他。。。。”洛夫人恸痛的不住摇头。
“呵呵。。。老爷,洛家是无希望了。”念叨着洛夫人如一下子苍老了十年,眸光凌厉皆没了变成涣散,慢慢起身,转身,未看洛晓冉一步一步挪着哀伤的步子向外走去。
静静的看着她似老迈的直不起腰身的背影,洛晓冉心头越发的沉重了。虽然知道以她给祈王的那点罪证不足以让洛家满门抄斩,但谁能又知祈王一伙会不会找出。。。一边想洛相死,一这是燕王袖手旁观。洛相落到这步,是他咎由自取,更是他识人不清。善恶终有报,只待时机。
缓步而行,忽然的洛夫人站住脚,站在阳光下回头,凄然的对着洛晓冉笑了笑,那笑比哭还难看三分,哀声道:“晓冉,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是大娘对不起你,也没教好晓玲。老爷出事了,怕是最惨的该是我的玲儿了。燕王府中我虽未见到晓玲,但听说了她挨了打。她疼在脸上,我疼在心上,相信你知那种痛。唯今不求别的,只求晓冉能念在你们一脉相承,同为姓洛不要再计较她过去的失礼嚣张。若可以求晓冉伸手拉她一把,别让她在以后的日子过得太凄惨。大娘在这儿先谢谢你了。”说着,洛夫人哭着深深的一躬到地。起身,抹去眼泪,洛夫人再次瞧了眼洛晓冉捂上嘴,快步跑开了。
抿紧唇瓣,洛晓冉拢着纤眉不自主的眼圈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