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上新苑,是位于云城西北角的老旧小区,因为租金公道,交通便利,所以小区有很多的租户。
午后时分,一个高瘦大叔背手走进了小区,先是和保安亭里的值班同志聊了几句,才慢慢向其中一栋楼走去,踌躇良久却迟迟没有上楼,蹲在楼梯口,掏了掏口袋,掏出一根烟点上。
烟尽,仿佛下定了决心才上到了二楼,敲响了其中一道房门。只是,半天都没有回应,最后倚在房门上眉头紧锁,被心头的烦心事压得喘不过气来。
“黎叔,你怎么过来了?”楼梯处传来响动,几秒后,一道清亮的嗓音打断了黎叔的沉思。
“小谜回来啦,唉,你说你姐她——咋就出这事了?”黎叔面色沉痛,惋惜地连连叹气,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不幸的事情呢?小姐妹俩租他房子好些年了,都是乖巧灵透的好丫头,哪次见面不是黎叔长黎叔短的,这人说没就没,咋不让人难受!“出了这事,你怎么也不让叔知道呢?”
“叔,进来坐吧,别在外头站了。”楚谜强颜欢笑地打开了房门,招呼着黎叔进门,开门瞬间,扑面而来都是姐姐生活过的气息,五脏剧疼,不过,她还是强忍着悲痛走到厨房饮水机给长辈倒了一杯开水,“我们进去说。”
“叔先喝口水吧,家里也没啥好招待的。”
“傻丫头,说的是什么话,都是自己人,哪里要招待。”
“小菲的事情我早上才听说,抱歉,叔过来的有点晚。”黎叔歉然,自己住在数里之外另一个小区,这几天一直打楚菲的电话没有接,早上才想着过来看看,值班的保安刚好是他的一个表亲,聊着聊着就听到了这种出乎意料的消息。
“你说这都是什么事啊,她才二十八岁啊,正直大好的青春年华,怎么说走就走了。”黎叔说着说着眼眶泛红,到了他这种年纪,见惯了生死,只是那么一个鲜活的生命猝然离世,黎叔心窝里头被钉上了钉子,疼,实在的疼。
“我姐,她也没想到吧——”良久,楚谜泪眼迷离的应了声,有时候世事无常令人心里发憷,至今她都没办法接受姐姐离开的事实。出事的那晚,姐给她发了信息,说给她买了新衣服,让她抽空回家试穿一下。事事为她着想的那个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不告而别,巨恸不言而喻。
如果想到,就注定是另一种结局,她会早早的回家,把姐姐留下。
“老天不长眼啊,那么好的一个女孩,说收走就收走。”长吁短叹,黎叔痛惜之情溢于言表。“人是不能复生,阿谜也要注重点身体,小菲要是知道了走了铁定也不会心安。”
“叔,谢谢。”道谢,诚挚内心,单为了他为楚菲落泪这件事,黎叔是有情之人。相较之下,有些人的心是铁做的,冰冷的没有温度。多年未有只言片语的关心,罢了,可是,面对血浓于水的至亲离世,出现在医院后首要追问的确是赔偿,厚颜无耻地令人发指,那些人的话如在耳旁,声声扎人心脾。
他问,赔了多少钱?
她问,赔偿款什么时候可以拿到?
他说,弟弟大了,总不能老租房子,正打算买套房子。
她说,妹妹要出国留学,阿菲答应要给她一笔钱的。
那刻,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些长期避而不见的人竟然能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真的不是良心发现。血粼粼事情真相被拨开的瞬间,她知道了有些人一辈子都无需期待,或者说根本不值得期待。阿菲不需要这样的亲人,同样的,她更不需要,冷眼旁观争吵不休的二人,他们似人不是人。
“你姐的后事打算怎么处理?”黎叔打断了她的思绪纷纷,何苦再想些无关紧要的人呢?
“还在等交警大队事故认定书,下来再办。”事发深夜,肇事者又至今昏迷不醒,现在只有等警方的事故认定书下来,再操持姐姐的葬礼。手中的毛绒苹果抱枕触感细滑细滑,楚谜细细摩挲了一遍又一遍,它可是姐姐心爱之物,每每看电视剧总抱在怀里,为什么总感觉上头还留有她的余温呢?东西还在眼前,人怎么就走远了呢?
“有需要叔的尽管开口。”黎叔神情哀伤盯着桌面上照片,里面的女孩笑得那么灿烂阳光,让人不敢再直视。
“叔一定要去送小菲最后一程。”
“会的,叔,到时我打电话给你。”多些人送也好,那么姐姐你的最后一程也不至于走地那么寒碜凄凉。
“对了,小谜,我——”黎叔几次欲言又止,黝黑的方脸上写满难色,不停地挠着光光的发际深深叹气。楚谜抬头,这才注意到他的愁容。怕黎叔有所顾忌,她牵强地笑了笑,“叔,有事?”黎叔的性子耿直憨厚,许多时候心思就写在脸上。
“哎,阿谜,我知道这个时候呢我说这些实在有些不应该,也对不起你。只是前几天你婶子又住院了,医院说了,这次必须手术,刻不容缓,不然危在旦夕。刚子这两年生意一直没起色,我俩就商量说把这套房子卖了,给你婶子治病。几天前我和小菲知会过,这不,有人约了明天过来看房。”黎叔面有愧色,明知道丫头已经很难,这话一出无疑雪上加霜,他于心何忍?要不是相守二十余载的老婆的身体每况愈下,情况危急,他也不至于开这个口。
“要不,算了算了,叔叔我再做其他打算。”对上她大失血色的苍白面容,黎叔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艰难做了这个决定,“你就安心住着吧。”“叔,婶儿的身体要紧,你明天让人过来吧。”楚谜那边沉默了两秒,蔫蔫垂下了头。她懂,要不是遇上真难,黎叔黎婶就不会贸然开这个口,他们两人这些年没少给予姐妹两关爱。再说人命关天,她绝不能误了黎婶治疗时间。只是话出口,为什么心好像被人挖走似得,空廖痛极。
“要不你先去叔那儿挤挤,叔给你腾个房间。”黎叔想了个折中的办法,楚谜想都没想到就摇头拒绝了。
“叔,你不用费心了,有个要好的姐妹一直要吵着和我住,我会先搬到她那儿住一段,姐姐不在了,我留在这里只会更伤心。你安心照顾好婶子就好,我改天过去看她。”有些话说出口只是为了让黎叔好受些,愧疚少些。
“是叔对不起你。”“没有的事,叔你别多想了,明天正好我要出去办点事情,钥匙我给你搁保安那,你带人过来就是。”
“那好吧,你婶子下午还有个会诊,我要走了,阿谜要多注意休息。”
“恩,记得去的路上慢点。”把黎叔送至门口,关门后,楚谜就跟软泥似地瘫倒在地上,目光游离在房间四处,任泪水肆意横流,所有的伪装起来的坚强顷刻瓦解,溃不成军。最后,她不禁对着空气嘶吼:姐姐,你怎么舍得就剩阿谜一个人?
阿谜不舍,这里有姐姐生活过点滴;阿谜难过,人走了连美好的念想也要带走;阿谜无措,离开了这里哪里是我的归宿?
姐姐你好狠心,以后再也没有人为我的孤单买单,再也不会有个人像你一样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