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等等。”莫怀在乾坤袋中摸索一阵，“有了！”捻了一个诀，一张手帕迎风见长，形成一张足有八尺见方的毯子。“阿云，上来。”
秦云坐上毯子，莫怀清喝一声“起！”毯子平稳升起，停留在数十丈的高空。
从空中俯瞰下去，大地龟裂，池水上涨，嚎喊叫之声不绝于耳。齐云弟子连同众多潜伏在四周的散修纷纷使出浑身解数逃命，运气不好，或是逃得慢的，或是陷入地裂之中，或是淹没于滔滔洪水。
“轰隆隆”片刻时间，雷云聚集，电闪雷鸣。
“哎呀，打雷了。”莫怀低呼一声，然后嘟囔道，“本来我不想这么高调的。”
莫怀掏出一掌大小的小木船，木船迎风变大，最后化作十丈的巨大飞艇。打开飞艇门，莫怀唤道，“阿云，快进来。不然真要打雷了。”
秦云随着莫怀进入飞艇。飞艇内，各种家具吃食一应俱全，简直就不像是在逃难，而是出游！
窗外雷声隆隆，窗内温暖如春。
秦云坐在窗边，捧着一杯热茶皱眉望向窗外，莫怀双手支颐，水盈盈的眸子盯着秦云，“阿云，不要担心，我的‘逐琴飞舟’可是上品灵器，没那么容易劈坏的。”
“噗！”饶是秦云见惯了莫怀的出手“阔绰”，却也是在一惊之下喷出一口茶水。“你……你说这是……上品灵器？”
“是啊，我七岁的时候，我爹给我造的生日礼物，好看吧！”
秦云已经震得说不出话来了，能炼制上品灵器的炼器师，本身修为已不是秦云现在能想象。那莫家人究竟是有多厉害？
“小怀，你爹娘完全可以去上界，为何还要待在灵力稀薄的云脉界？”
“我爹娘？在哪里，在哪里？”莫怀左右摇头，确定逐琴飞舟内没有第三人，莫怀拍拍胸深呼吸道，“阿云你吓死我了。”
“你就这么怕你爹娘？”
“当然了！”莫怀右手作波浪状，模拟出一个跑路的姿势，“我可是偷偷跑出来的。”
秦云摇摇头，转眸看向窗外。有本事的修士多少有些怪癖，她父母愿意蜗居在三大世家之一的莫家，想来自有自己的原因，不是她能深究的。
“阿云，窗子外有什么好看……”莫怀拿起一串糖葫芦，从椅子上蹦下来，“哇！好大的树！”
此时逐琴飞舟已经飞离丹霞山千丈之遥。回首丹霞山所在之地，山头已经夷为平地，取而代之的是高达百丈的参天血树。血红色枝叶伸展出几百余尺，地上根枝以一日千里般的速度侵占土地，遮天蔽日，血色滔天。雨落如瀑，为这红黑交织的世界增添了一抹凄色。
秦云凝眉道，“丹霞山之祸，看上去波及甚广。”
“容叔叔说了，这个世界在几千年前就该消失了。”莫怀咬下一颗糖葫芦，捏着腮帮子道，“好酸……”
“容叔叔？几千年前就该消失？”秦云还未消化莫怀这冷不丁冒出来的一句话的意思，莫怀一个轻呼，秦云捂额，这丫头，到哪里都不忘吃。
“对了！阿云，我好像还没给你说过我跟你分开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吧！”莫怀蹦到秦云面前，“那日阿云你掉水里之后，我伤心了好久。但是我呢天生神算，一算之下就知道阿云没事啦！后来又遇到了容叔叔，你知道吗？容叔叔哎……好帅好帅的说！我娘说他是憨厚大叔一枚，我觉得他很有本事呢！……”
秦云捂额，“说重点。”
“哎……”莫怀一愣，“好吧。你知道吗，师父一直念念不忘的容叔叔，我前段时间总算是见到了……”
看来秦云方才说“说重点”几个字对莫怀根本没产生作用！
秦云听莫怀絮絮叨叨了足有一个时辰，终于理清了其中的重点。莫怀与她分开之后，本想用玉人唤来娘亲，却遇上了她娘与师父的熟人容岩。容岩来此地是为了寻一东西，无意间遇到了她，并且将她带出。
“你说这世界几千年前就该消失，是怎么回事？”
“哦，这个我也是听容叔叔说的。好像是说什么阵封印了噬阴鬼，两者达到平衡，然后这个世界就还存在。容叔叔还说了，这个世界上的人本就该消失了，插手有违天道，会身负因果，所以就让我不要救人。不过真若是不救人……哎，算了，不看不看，眼不见为净！”莫怀揉了揉脑袋远离窗边。
所谓身负因果，便是救了本该死之人，那人以后的所作所为会反噬到救了他之人的身上。比如说被救之人以后乃大奸大恶之徒，那么他要经历的进阶心魔甚至进阶天劫，同等地加诸到施救者身上。当然，若救的是一个大善人，自然会有利于日后修行。但是，修士本就是逆天而行，谁愿意将身家性命与一个不知底细的人绑定在一起？
大地龟裂，水滔汹涌，逐琴飞舟飞在高处，听不到地面上人群的呼救声，但修士的视力比之常人更高，在窗边分明能感受到下面的人绝望的神态。看着这么多人呼救却不能施以援手，想来莫怀心中也甚是难过。
“对了，你不是说容前辈曾言要送你回家，他现在人呢？”
“容叔叔”能够将莫怀从洞中顺利带出，修为定然在她之上。无论从修为还是辈分来看，都当得起这声“前辈”。
莫怀挠头道，“他说要去对付什么阴什么鬼来着……”
“噬阴鬼？”
“对！就是噬阴鬼。可是……噬阴鬼是什么啊……”
正待莫怀疑惑的时候，逐琴飞舟晃了晃。
秦云伸手扶住窗框稳定身形，待到波动平息，望向窗外。
“发生了什么事？”莫怀轻呼一声，也跑向窗边。
窗外大雨滂泼，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阿云，那个是不是你的表哥啊？”莫怀指向一处，四名齐云弟子站在一地高处，周围水面不停上升，按照这个速度，不消半刻工夫，三人定然葬身汪洋大海。
秦云心中也甚是纠结。东方昭阳与她只是萍水相逢，但他对她确实不错，不惜违抗师命也要给她一次机会。可是……想到容岩所言，这世界本该消失，若是救了不该救之人，那么以后将承担此人所有的因果。她却是没关系，可若是影响到小怀……她将救人的话生生咽在了嘴边。
莫怀心思单纯，却是没想到这步。她将逐琴飞舟驶向三人，秦云要阻止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莫怀将逐琴飞舟停留在距离四人所在之地的一丈高，打开舱门道，“快上来吧。”
四人之中，三男一女。除去东方昭阳之外，还有一个练气五层的瘦高少年，一个十二三岁、练气一层的少女，和一个年约三十、练气七层的壮年男子。四人见有人在飞艇之上施以援手，如获大赦，壮年男子仗着身高和修为优势，推开其他三人，“我先来。”
秦云站在仓边，见男子如此举动心中不喜。男子凌空飞起，前脚刚一踏入舱门，秦云大刀一挥，男子被打了个措不及手，闪身一让，失去了重心落入水中。
“小云！”东方昭阳见来人，激动地大喊一声。
“你们认识？”瘦高少年问道。
“表哥，快上来吧。”秦云手执大刀站在舱门口，其他三人见是东方昭阳的表妹，心下安定了几分，却又担心起来。万一她只救东方昭阳一人那可怎好？
东方昭阳一笑，“莫师兄，碧莲师妹，你们先上吧。”
秦云低声问道，“你们莫家的？”
莫怀撇嘴答道，“我可不认识他。”
秦云环抱双臂对着东方昭阳拧眉道，“我只打算救你一人。”
“昭阳……”叫碧莲的少女拉着东方昭阳的臂膀，东方昭阳皱了皱眉，终是没扶下拉着臂膀的纤细手指，对秦云道，“我们师出同门，哪有独自逃命之理？若是不救他们，我也不上去。”
秦云哼了一声，她承过东方昭阳的情，她只是想还一因果，并不想因为还一个因果而负担上另外三人的因果，更不想因此连累小怀。“那就都别上来好了。小怀，关门。”
莫怀看着秦云扭头就走，撇撇嘴，“她就这样的人，你们三个都上来吧。”
碧莲和莫慎先后登上船舱，中年男子飞身上来，却是被禁制弹飞。
莫怀淡淡地看了中年男子一眼，对东方昭阳道，“你要是再不上来，我就把他们两个统统丢下去！”
中年男子在水中大喊道，“东方昭阳，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大难来时，是谁护得你们的安全，现在就想卸磨杀驴！……”
东方昭阳无奈叹了口气，上了逐琴飞舟。
莫怀扬手一关舱门，飞艇缓缓升入半空之中。
飞艇之中，莫怀坐在她的专属椅子上继续吃着未吃完的糖葫芦，秦云气恼东方昭阳带上另外两人，捧着茶杯望向窗外，却也是不做言语。
三人上了飞艇，两个“主人”却是并未理会他们。一时之间，站在飞艇入口颇为尴尬。
东方昭阳叹了一口气，寻了个角落调息打坐，莫慎找了另一个角落盘膝。碧莲咬了咬下唇，对着感觉较好说话的莫怀低眉顺眼道，“你能不能救救王师兄……”
莫怀在拨弄着手中的竹鸟，加之碧莲声音小如蚊嗫，莫怀只当是碧莲在自顾自说。
碧莲见莫怀没有理会她，眼中盘旋着泪花道，“你能不能救救王师兄！王师兄他……他……”他了老半天，却是没他上来。
秦云想到因果一事，心中甚是愤懑，碧莲这般哭哭啼啼更是惹火了她几分。秦云不怒反笑，托腮问道，“偏是不救，你奈我何？”
“若是不救，你与杀人何异？”
秦云冷哼一声，这种人，救了她还不言谢，反而指责救命恩人与杀人者何异？而那个王师兄……在生存机会面前，果断推开师弟师妹，难道就是个好鸟？
秦云转着茶杯道，“要不，将你丢下去，与他一同做个亡命鸳鸯如何？”
“你……你休要侮辱我与王师兄之间的清誉！”碧莲脸红几分，也不知是气是急。
“或者，把你丢下去，换他上来。也好成全你这个小师妹的一片苦心。”
“……”
碧莲委屈了，盈盈水眸转而看向东方昭阳和莫慎两人。然而后者并未看到师妹投来的“求救”般的目光。碧莲更是委屈，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一滴一滴落下，目光落在莫怀身上，“姑娘……”
话还未出口，莫怀像是挥赶苍蝇一般挥挥手，“再吵，再吵就把你丢下去！”看着华贵的地毯上晕开的一片水滞，莫怀皱眉嘟囔道，“回去又得挨娘亲的骂了……”
见众人都不理会她，碧莲一跺脚，却又怕被丢下飞艇，寻了一处角落委屈地瑟缩着。
秦云见那只烦人的苍蝇终于离开，在莫怀耳边悄声问道，“你救东方昭阳就行，为何还要救另外两人，别说你不知道什么叫做因果。”
莫怀心道，救了另外两人，就是为了让阿云你看清楚，我的小叔叔才是最好的！面上却是娇憨一笑，笑容之中略带几分懊恼，“我看他们两个也不像坏人。谁知道……”
秦云轻笑，“谁知道救了朵女奇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