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兮初最近成了七二基地大院儿里的热门话题,谁让她之前的村姑形象太深入人心了呢,也不知道给别人一个适应的时间,目的达到了,马上就原形毕露,能不招人注意么。
不过会这么谨慎就不是她陶兮初了,她又不是来这儿躲仇家的,她就是来添乱的,有什么好忌惮呢。
但别人八卦归八卦,可真倒没有什么基地领导过问过问,虽说她陶兮初一夜之间从村姑变白领女郎是有点让人接受不了,但你领导管天管地还管人家穿什么衣服做什么工作么,实在也不合情理,所以陶兮初这日子过得倒也潇洒自在。
到了周末,论文也修改完毕,陶兮初实在在那个几十平的小房子里待得无聊,决定在基地里好好逛逛,也算是替家里的老头子视察视察工作,最主要的,还是她实在是心痒痒,她知道最近七二基地有一个发射任务,火箭和卫星应该早就从北京运过来了,她迫不及待想去看看最后的检测情况。
这要是搁以前,也就一个电话就解决的问题,有司令员老爹这层关系,自己又是国防生,顶着个参观学习的名义去哪儿不都是小事一桩。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想要混进去可不是那么容易,要是一不小心被抓到,扣上个间谍的帽子,到时候还得跟老头子服软求他帮忙,依老头子的个性,不先把自己数落得无地自容再出手是不会罢休的,那自己这处心积虑的计划不就白费了么。
所以啊,她得小心小心再小心。
陶兮初想到了褚南东,她觉得这也是一次和他摊牌的机会。
摊什么牌?这还得从昨天晚上陶兮茉的一通电话说起。
昨天晚上陶兮茉给陶兮初回了电话,第一句话就是“你忘了你的褚哥哥了?”
陶兮初失语,她被老姐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问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褚哥哥?什么乱七八糟的。
陶兮茉想想也是,褚南东离开大院儿那会儿,兮初才四岁不到,记不得他也是常情,也就耐着性子详细说给她听:
“褚南东是褚叔的儿子,当然了,褚叔你应该更没什么印象了。当年父亲和褚叔还有贺叔,就是贺敏的父亲关系很好,后来好像是因为某次发射事故,褚叔和贺叔牺牲了,没过多久,褚南东的母亲就带着褚南东搬出了大院儿,原因不知道,但是后来听说她改嫁了。”
陶兮茉顿了顿,猜想着兮初应该在挠着头使劲回忆,这姑娘总喜欢在这种无关重要的事上伤脑筋。
又像是解释道:“那时候你才三四岁,更多的时候喜欢跟在大院儿上幼儿园的敏敏玩儿,但是只要一到周末寄宿的褚南东回来,你就整天缠着他,一口一个褚哥哥的,他倒也不嫌烦,总是背着你和那些跟他同龄的男孩儿上天下地地玩儿,最奇怪的是,你倒还挺乐意。”
说到这里,陶兮茉在电话那头佯装嫌弃地责备,“可惜褚叔去世不久他们一家就搬走了,还是悄无声息地走的,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人家走后你居然从来没有想起过,看来当年的褚哥哥对你而言也就是个看得到的时候缠看不到的时候也不想的可有可无的人嘛。”
陶兮初听得是一愣一愣的,她之所以拜托老姐帮她查褚南东,纯粹是觉得这个人有点捉摸不透,她这个人虽然小姐脾气臭得很,但真正做什么事的时候,态度还是很端正的。
这个褚南东,看着三十岁不到的样子,却已经是上校军衔,明显是个高材生入伍的,要不然按照部队的晋升规则,想扛个上校军衔不得个三四十岁哪能行?
想她那已故的“丈夫”三十三四岁也就是个中校而已,既然是高学历人才,那么很有可能是从北京过来的,意识到这一点,陶兮初感受到了危险,她在航大乃至所有北京的高校国防生中也算是名人了,不仅仅因为身份,还因为她作为一个女孩儿,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在男人扎堆的国防生里,实在是稀有,走到哪儿都是国宝级待遇。
所以,以防万一,她觉得还是调查一下这个冷面上校比较保险。
可是“发小”这个调查结果着实让陶兮初消化不了,因为她想破脑袋才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兮初?”见陶兮初在电话这边半天没有回应,陶兮茉连续喊了她两声。
陶兮初思绪被打断,赶紧清了清嗓子,“老姐,你确定你说的那个褚南东是我让你查的这个褚南东?”
陶兮茉浅笑,“看到褚南东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第一个就想到了他,但不能确定,前几天我没时间,今天才去档案室调了他的电子档案。
“你也知道,他们这类工作保密性较高的人员档案里从小到大的照片都有,我随便翻了几张就翻到他上初中的照片,跟他走之前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陶兮茉似乎又想起什么,“不过说来也奇怪,档案里没有他父亲的信息,准确地说,是他离开大院儿之前的信息都没有,要不是因为照片,我也不可能把他和你的褚哥哥联系在一起。”
褚哥哥。
陶兮初身子一哆嗦,原来自己居然也有这么肉麻的时候。
“那你觉得,他还记得我吗?他会不会早就看出来我是个冒牌‘遗属’了?”陶兮初犹豫地开口,突然有点紧张了。
陶兮茉噗嗤一笑,“傻姑娘,女大十八变,你觉得就凭你三四岁时留给他的印象他能认出你?再说你现在在那边又不叫陶兮初,就算他还记得当年那个小鼻涕虫的名字也不可能知道就是你啊。”
“你才小鼻涕虫呢!”陶兮初不悦,哪怕是在她最亲的老姐面前,她也还是没大没小。
陶兮茉又是一笑,随即感叹,“时间过得真快啊,当年的我们都长大了。”
陶兮初默然,内心也小惆怅起来,她知道老姐又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
“对了兮初,你在那边情况怎么样?看来事情挺顺利,也没见你跟我‘汇报汇报’。”陶兮茉也觉得气氛不对,岔开了话题。
陶兮初又一五一十地把这段时间在这边的经历详细讲给老姐听,她这边说得是口干舌燥,电话那头的老姐却是一声不吭,她心想老姐还听得真够认真的。
好不容易把事情讲完了,陶兮初咕咚咕咚地正喝着水,就听老姐在电话那头用近乎颤抖的声音问,“兮初,你说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
陶兮初漫无目的地在大院儿里晃着,脑子里只有昨天晚上老姐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说:“兮初,把他的骨灰给我。”
陶兮初一直以为老姐这些年一直在找那个男人,只是,既然父亲坚持拆散他们,她又怎么可能找得到他。
可是原来,老姐一直知道他在哪里,陶兮初突然想到自己离家出走的那个晚上老姐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却只是帮自己整理了脖子上的围巾,叮嘱一句“好好照顾自己。”
她应该是很想知道他的消息的吧,明明爱得深入骨髓,明明思念如蚀骨之蛆将自己折磨,分开了终究是分开了,再挣扎又有什么意义。
陶兮初从来不忌讳在老姐面前聊她的伤心事,相反,还总是恶言相加,更不止一次在她面前嫌恶她当年的软弱余屈服,陶兮茉只是淡淡地笑笑。
兮初,希望你以后能爱上一个普通人,普通到他除了幸福什么也给不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