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进入铜雀台,必有通行证。”那人道。
“通行证,你可有那通行证?”
“我自然有通行证,只是此刻并未带在身上。”
“你在耍弄我?”
“不要急,听我把话说完,”那人慢条斯理地伸出食指,将柴进的剑拨开一点,道,“我既然自命名臣,出入铜雀台,我这张脸,便是通行证了。”
“你先下车来。”柴进不信他的话,等那人下车,上下打量一番。见那人身长八尺,貌伟而庄,眉宇间有霸气。柴进不敢把看他看轻了,先在他身上一番搜索,果然没找到通行证。
“你且报上名来。”柴进道。
“我助你进去,你不问我姓名,从此以后,你我二人两不相干,今天的事便是无事。我姓甚名谁,其实不重要。”
“你说说看,如何助我进去?”
“你扮做我的马夫,若侍卫盘问,我说今日轻车简行就是了。”
“我如何信你?”
“你未必信我,但我信你不会杀我,否则又何必与你多费唇舌。”
“给我一个理由,为何不杀你?”
“容易容易,”那人道,“我的马夫、守卫,并未伤到要害,你出手点到即止,足见并非心肠歹毒之人。”
“平白无故,无冤无仇,不想枉伤无辜罢了。”
“你可想过,这些人醒来之后,跑去我府上通风报信,势必引起风波,届时,你的处境,怕是不尴尬。”
“你送我进去便是,我自有办法化解。”
“我还是提醒你一句,此行必定凶险,只怕你有牢狱之灾。”
“多谢提醒,上路吧,”柴进道,“我虽手下留情,杀你不过转身一剑的事,别逼我要了你的性命。”言毕,那人上了马车。
柴进便扒了马夫的衣服,换在身上。跳上马车,策马扬鞭,继续上路。车马从林中穿出,行到大路上来,不一会,就到铜雀台门外了。
两个守门侍卫走上前来,拦住去路。马车上那人掀开帘子,侍卫道:“原来是都亭侯,失礼失礼,放行!”
“去禀告许褚将军,我来了。”那人回道。
“是!”侍卫道。
继续策马向前,过了一关,还有第二关。第二关要贴身检查,确保进关者无兵刃,有兵刃必须留下再走。守卫看到柴进腰间别了剑,要他解下来,车上那人道:“这把宝剑,是我说好要献给曹公的。”
“都亭侯稍候,我前去启禀许褚将军。”侍卫去了片刻,回来拱手道,“失礼了,请。”说完,两名侍卫让开道路,撤掉拦马栅,放行。
过了第二关,到最后一关,却见许褚和两名侍卫站在那里。许褚道:“听闻先生要鲜宝刀给主公,许褚特此恭候,想先睹为快,敢问可否?”
车上那人慢条斯理地下得车来,道:“许将军要看,哪敢不从?只是此刀非比寻常,不轻易示人,将军叫我为难了。”
“呵呵呵,先生知道,保卫铜雀台,乃许褚分内职责,无论王公贵族、黎民百姓,通过此关,都要严加盘查,出示宝剑,让我看过,许褚便放行。”
“哎呀,那可不行,此剑乃主公钦点之物,就是许将军如此要求……”
柴进听他们两个说了半天,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中了圈套。车上这人,其实就是曾经劝说董卓余部,以为董卓复仇名义叛乱,造成汉朝覆灭的定局的毒士贾诩。过第一关时,贾诩让侍卫向上禀报,禀报的正是许褚。
趁着车马在第二关接受盘问的时间,侍卫禀报许褚。昨夜酒宴,曹操夜宿铜雀台,传唤贾诩进台议事。曹操口谕召唤,本不用禀报,许褚听禀,觉得蹊跷,便亲自到第三关上来等候。
听到第二关的守卫说,贾诩要献宝刀给曹操,许褚便猜到一二:贾诩多半是为人劫持。许褚将计就计,让守卫放柴进到第三关来。许褚问贾诩要刀,贾诩假意不允。这样一来,事情就到柴进头上:要想进关,就要给许褚看宝剑。
柴进看贾诩不肯给许褚看剑,相信贾诩是真心相助,于是解下腰间的破天宝剑,看看贾诩,贾诩仍在假意摇头,柴进无奈,将宝剑递给许褚。
许褚拿剑在手,贾诩这边目光顿时凌厉起来,许褚会意,拔出破天剑,大叫:“左右,速速将这贼人拿下!”
柴进没了破天剑,仓促之间,被数把长枪抵着脖子,唯有投降。“押下去!”许褚大喝一声,将破天剑插进剑鞘,“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功夫,主公的宝剑,没想到在这蟊贼身上。”
柴进被侍卫五花大绑,脖子上抵着刀子,被下到狱里来了。等到牢房的门关上,回想起贾诩说过的话:“此行必定凶险,只怕你有牢狱之灾”。才知道自己中了贾诩的计,纵是后悔莫及,叵耐事已至此。
事到临头,为何就犯糊涂了呢?柴进懊悔,想这应变之才,自己实在没有天分,后天也只知道直来直去,以致于在这栽了跟头。
“倘若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中那人的计,”柴进心想,“只怕再没机会,逃出升天了……”
这地牢密不透风,连扇窗户也没有。空气潮乎乎的,弥漫着难闻的臭气。在这样的环境下想起貂蝉,仿佛闻到她的香气,那么缥缈,那么遥远。他好像身在此处,才更知道自己行将失去的东西,是那样可贵……
“哎,新来的……”隔壁牢房传来声音。
“你跟我说话么?”柴进笑道。
“对,就是你。”
“我,过不久就要死了,和一个死人聊天,怕是没什么意思吧?”
“不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死之前,倒是能看透一些东西。”
“不怕死?”
“怕,谁不怕死,只是没办法,等死罢了。”
“哎,知道什么叫‘男人的浪漫’么?”
“男人的浪漫?”
“男人的浪漫。”
“洗耳恭听。”
“所谓男人的浪漫,就是要凭一己之力,带着三五百人,广招天下英雄,攻城略地,建立一番功业,这就是男人的浪漫……”
“听上去蛮不错的……”柴进道,“可是,快死的人,怕是没机会浪了。”
“要是能逃出去,要不要试试,跟我出去浪?”
“没办法了,我……”
“你这人,太不浪漫了,”那人说,“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