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雨的世界。秋雨淅淅沥沥地下,没有春雨的潮湿,没有夏雨的磅礴,也没有冬雨的冰冷,如牛毛,如花针,落在每一个屋檐,洗刷每一扇窗,汇集到每一条街道,最后融入小镇的土地里。
撑着伞走在绵绵细雨中,转过头静静地看着安妮。或许这冒失鬼已然忘了,可我清晰地记得——三个月的期限快到了,搭在她肩上的手不由得收紧了些。
她察觉到我的举动,好奇地问道:“怎么了吗?”
我不忍心对她说出口,只好微笑着说:“没事。”
她眯起眼,将信将疑地打量我。
“干嘛啦,抱你一下还有意见诶。要不是雨伞太小我还不想抱呢。”
“欸,是谁说带一把就够了,明明是你故意的。”
“好啊,那你撑嘛,我出去就是了。”
“你干嘛,下着雨嘞,快进来。”
“不行,伞太小了,进去就得抱着。但是某些人啊,不让抱额。”
“我哪有不让抱,你快进来啦,会感冒的。”
“好吧,是你让我抱你的昂,不是我想抱。”
我将心事藏了起来,继续与她打打闹闹地上学去了。刚走到座位,就看见桌子上又放着根草莓味的棒棒糖。这都第三十根了,到底是谁做的,我的心里犯起了嘀咕。
“见到是谁放的了吗?”我转头问宗贤。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摇了下头又继续低头自习。
我又转过头问佳怡:“李大班花,你嘞?”
她也摇头,坏笑着说:“说不定是哪个暗恋你的女生送的哦。”
我白了她一眼,拿着棒棒糖上楼来到佳璐的教室。
“给,今天的糖。”我把棒棒糖递给佳璐。
“谢谢。”她笑嘻嘻地接过棒棒糖。
上初中后,因为买棒棒糖需要绕好大一圈,所以我就不再给佳璐送了。突然有一天,有人开始每天往我桌上放棒棒糖,从不间断。想想真该好好谢谢这匿名人士,让我又能每天哄佳璐开心。
我低头看向佳璐的脚,关心道:“脚好点了吗?”
“好多啦。”她笑盈盈地回答。
“那就好。要好好养伤哦,等你好了,我送你回家。”
“真的吗?那说好了哦,不准反悔。”
我宠爱地捏了下她的脸,说:“我什么时候反悔过了。好啦,别站太久,快回教室坐好。”
“好。”她笑盈盈地答道,开心地回到教室。
雨过天总会晴,临近中午,天就慢慢放晴了。吃完午饭,我匆匆地来到安妮家附近的废弃邮局。因为她不能在家待太久,所以我们约好她吃完饭就在邮局里等我来接她。这废弃的邮局,就这么成了我们的秘密接头地点。
上学路上,安妮嫌弃地说:“早上还下雨,现在就出太阳,这天气真讨厌。”
“是因为天晴了就不能被我抱了才讨厌吧?”我调侃道。
安妮不屑地笑了两声,说:“邱夏同学,请问你是怎么做到这么不要脸的呢,我能采访一下吗?”
“这个问题说来就话长了。那是十三年前的某个夜晚,上帝问我需不需要配备要脸这个功能,当即我就毅然决然地拒绝了他。怎么样,是不是酷毙了。”
安妮被我逗得大笑。
突然,我伸手拦住了她,目光冰冷地盯着前方。她被我突然的举措吓了一跳,也转头茫然地向前看去。
李煌耿向我走过来,吊儿郎当地说:“哟呵,这不是大名鼎鼎的琼山八少吗?怎么,和马子出来逛街啊?”
安妮见他们人多势众,忙躲到我的身后,怯怯地抓住我的手。
我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别怕,我在呢,没事昂。”
“怎么不说话了,前几天不是挺气派的吗?几天不见变哑巴啦?”李煌耿嘲讽道。
他的小弟们听后哄然大笑,实在不明白他们的笑点在哪。
“不,我是怕有些四条腿的听不懂人话。”我回敬道。
“你小子有种再说一遍!”
“你小子找死吗!”
…
他的小弟们张牙舞爪地乱叫,吓得安妮缩得更进去了。
李煌耿的脸阴沉了下来,威胁道:“落单了还不积点口德,难道你认为自己能打十几个人吗?”
我转头让安妮到后面,然后抽出腿上的棍子不屑地说:“这个就难说了,得看对手是什么品种。”
“别给脸不要脸!现在求我,或许我还会考虑下手轻点。”
“怎么敢让你费脑考虑呢,我从来不强人所难。”
“你找死!”李煌耿愤怒地喊,“打死他!”
他们纷纷亮出棍子,冲突一触即发。
一个打十几个果然不现实,根本就来不及闪躲,时不时就得挨上一棍。可仗着皮厚和体力好咬牙死扛,他们也占不到多大的便宜。
“夏!”
僵持不下时,耳边忽然传来安妮的呼唤。我不禁分神看去,被人趁机踹倒。连忙向旁边滚了几圈站起来,握紧棍子与他们对峙。
“夏,救我。”安妮被李煌耿挟持着,惊慌地向我求救。
“别怕,没事昂,我在呢。”我安慰道,目光紧张地在李煌耿和他的小弟之间游荡。
“李煌耿,男人之间的事男人之间解决。为难女生,你不觉得丢人吗。”
李煌耿洋洋得意地说:“不丢人啊,有什么好丢人的。你不觉得这样更好玩吗?”
“你个孬种。”我喊道,“放开她。有什么事冲我来,为难一个女生算是什么本事。”
“好啊。”他欣然应允,“那你把棍子扔了。”
我立马拒绝道:“不可能。当我是傻子吗!给我放开她!”
“你给我把棍子扔了!”
“我他妈让你放开她!”
“我他妈让你把棍子扔了!”
“夏,我害怕!”
“王八蛋!给老子放开她!”
“他妈的,老子让你把棍子扔了!”
“夏!我好害怕!”
“王八蛋!我杀了你!”我急红了眼,提起棍子向他冲了过去。
“你敢!”
他忽然掏出把美工刀深深地压在安妮脖子上。
我见状急忙停下来,妥协道:“好,好。我不动,不动。你别激动,小心刀子。”
安妮害怕得哭了,绝望地看着我。
见到她的脖子渗出血,我急忙安慰道:“乖昂,没事,不要怕。乖乖站着,千万别乱动昂。”
“把棍子扔了!”李煌耿一字一字地吐出来。
“扔,我扔,这就扔。”
我将棍子扔到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安妮脖子上的刀,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李煌耿见了,愤怒地对小弟们喊:“给我打死他!”
他的小弟们疯狂地扑向我,抡起棍子一阵胡劈乱砍。我蜷缩在地上尽力地护住脆弱部位,目光却依然死死地盯着安妮脖子上的刀。
安妮见我被他们打成这样,心疼地哭喊:“夏,你别管我了,你快跑。”
“你别乱动!小心刀啊!”我护着头大喊。
“你别管我了,快跑!”
“我说了别乱动!刀啊!”
我咬着牙任由他们发泄。渐渐地,他们可能有些乏力便停了下来。我咳嗽了几声,仰躺在地上喘着大气,浑身就好像快要散架了一样。
“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李煌耿满意地说。
我冷冷地笑了一声,挣扎着爬起来,有气无力地嘲讽道:“你哪来的脸说这话。有本事放开她,咱俩光棍对光棍,单挑啊。”
“王八蛋!”
李煌耿羞辱不成反被羞顿,时恼羞成怒,把安妮交给另一个人,提着棍子向我走来。
“单挑是不是!”
“牛逼是不是!”
“琼山八少是不是!”
“让我死得很难看啊!来啊!”
…
他一棍接一棍,毫不留情地向我肚子砸来。我仅挨了五六棍便支撑不住,脚一软单膝跪在地上,捂着肚子艰难地喘气。
他伸手扯起我的头发,狰狞道:“跪下来求我啊,求我我就放过你。”
我又冷笑了下,不屑地说:“是你求我吧。”
“很好!”
他气急败坏地擦了擦鼻子,猛然朝我脑袋劈了一棍。霎那间,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倒在了地上。除了耳畔的嗡嗡声,听不见任何声音,也看不见任何影像。
“老子给你脸了是不是!昂!”他愤怒地吼道,“把他给我架起来!”
他的小弟们连忙上前来,一左一右把我架起来。
“跪不跪!”
“跪不跪!”
…
他又一棍接一棍疯狂地向我砸来。
我感到喉咙有一股东西在拼命往上蹿,忍都忍不住,猛然喷了一口血。
“别打了!你们别再打了!”安妮拼命地哭喊。
李煌耿哪里会听她的,只管一个劲打。打到筋疲力尽后,伸手扯着我的头发吼道:“跪不跪!”
我已经奄奄一息,但还是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说:“你最好现在就把我打死,不然只要我活着,我他妈弄死你。”
“王八蛋!”
李煌耿彻底恼羞成怒,又继续疯狂地举棍砸向我。
“让你拽!”
“我让你拽!”
…
“别打了!求你们别打了!你们这些混蛋!快住手!”安妮大声地嘶喊。
这时,他边上的小弟也劝阻道:“不能再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李煌耿停了下来,犹豫了一会,又狠狠地抽了我一棍才不情愿地说:“松开他。”
架着我的两个人急忙松开我。我哪还有力气站着,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抬起脚踩在我脸上,趾高气昂地说:“你最好记住,这就是和我作对的下场。”
“我们走!”
他将棍子扔在地上,带着小弟们离开了。
安妮刚被松开,便立即向我扑过来,着急地哭喊:“夏,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夏。”
她恐惧地哭了起来。
“靠…靠过来点。”我一字一眼吃力地说出口。
她忙向我靠过来,问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我伸手搭在她肩上,另一只手撑在地上,颤抖不已。
“你要干嘛?”
“我不能被这种小人打倒,我得站起来。”
“你别乱来了!都吐血了还逞什么强!”
“你不懂,海尾男人怎么能倒下。”
铆足了劲,用光所有力气总算站了起来。我松开扶着安妮的手,摇摇晃晃地站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背影。
“李煌耿,你他妈就是个孬种!有本事单挑啊!”我呐喊。
李煌耿见我又挑衅他,气得暴跳如雷,抡起棍子跑了过来。
“王八蛋!单挑是吧!我他妈让单挑!”
他高举棍子,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向我的左膝砸下来。刹那间,一阵撕心裂肺到极致的剧痛席卷全身,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忽然,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