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保持着前面瞪大眼睛对着死蛇的表情,嘴里憋了一口本能的尖叫,却又怕虫子爬进去死命咬紧了牙关,一口惊气提在胸腔。那蛇破碎的头颅让我的头骨也共鸣般的隐隐作痛。小黑这一问让我试图把气喘下来。
其实前面他说了什么我大多没心思听,满脑子除了蛇就是可怕的空白,只得按照理解的碎片回答一下。
“他惹舜只屎惹(他的孙子死了)?”我的嘴部肌肉还很迟钝,说话含糊不清。
小黑不置可否,将我一把拽起来丢到对面的座位上。我吃痛清醒许多。
“所有的活死人进来兜了一圈就走了,不袭击他孙儿,却也不袭击他。他这才意识到竹笋干上的破洞不是老鼠偷吃,而是蛇的牙印。他的皮肤也有些泛青了。苍白的发梢近几日渐渐出现了琥珀色,像枯萎的野草,跟曲生的颜色何其相似。你感觉好些了吗?”
好个肥肥蛇啊!心理阴影已经快磨出一层厚厚的茧了。如果这么个悲惨的故事是为了缓解我的迟钝和痛苦,很想说这并不成功。但我还是很感激小黑一直在和我讲话,起码不是一无所知的坐在黑暗里等死。
“为什么要我坐在中间?”
他一挑眉,“你自己看。”
地上的大蛇约有四米长,头已经僵直的停在了半空,尾巴在车厢外,通体呈暗黄色,像黯淡的琥珀。中间的身体部分盘旋起来。
从头以下开始,体侧插满了竹片,竹片略有弯曲,向下凹槽处躲着很多濒死的黑虫。我发现蛇的身中有一部分特别扁平,看起来很脆弱。
“这就是我刚刚让你坐着的地方。”他道,“黑色的虫子是蛊虫,篾片蛊养的,寄生在这种蛇身上。而寄生的核心部位就是腹部以下。这种虫会在体内帮大蛇磨碎食物,而大蛇会朝着插入的竹片释放毒液,给蛊虫一个安全的庇护所。由于长期寄生大量蛊,蛇的这一部分被撑宽以致扁平。这里是他力道最弱的地方,而且位于中央偏后,坐在这可以尽量压住它留出制服的时间。由于知道蛊会帮助清除靠后的敌人,蛇就会把注意力集中在我的身上,不去伤你。而我给你的药份足够防止蛊虫爬上你的脸和耳道。”
他看起来很累,板着张脸不温不火的解释着,语气里透着疲惫。
这是我第一次切身体会到眼前人的从容可以付与信任。
我很是后悔趟了这摊浑水,对小黑充满了恨不得涌泉相报的感激。幸亏是他帮我——可万一他不是帮我的呢?
故意设个局骗取信任,而且一辆车上居然没有第三个人。太古怪了。
后知后觉的我心头一凛。
这份感激刚流露我就赶紧收了回去。小黑暂时还不可捉摸。一个看起来这么年轻的人,却对毫无先兆的诡异之事应付自如。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他的经历肯定不一般,心智也异于常人。如果我贸然相信,着了他的道可就玩过头了。
解东歌啊解东歌,危险一过你就抛开鬼事开始算计人,也太狼心狗肺了。我暗自感叹道。
虽然手机没信号了,但还没有变成一无是处的砖块。事态无常,从那时起我每天就养成了写日记的习惯。明白的不明白的,都会记下来。刚见到小黑的时候用的还是手机记事簿。现在已经用完了一套笔记本。
我在写下这些字的时候,小黑的外号早就易了好几回,且人出了名的缄默。如果你问我什么年代了写记录居然不用电脑,手写还不好备份,丢了岂不是暴毙。
有些往事,直到我写的关节酸疼,指缝渗墨后才惶惶的发觉,写下来既不是为了倾吐更不是为了遗忘,而是狠狠的记住。我既希望这些事儿像陈年汗青一般蒙灰,等到被虫噬尽了,永远成为给时间和黄土作陪的秘密。又希望它完好无损的流传下去。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而且你傻呀,手写也能扫描备份啊。
后来我也无心留在原地,满屋子粘稠的腥味令人作呕。等软了的腿可以重新站起来后就打算出去换个车厢坐坐,反正都是空的,假装自己包场了。
小黑坐在对面看着死蛇若有所思,见我要出去也打算起身。
我现在很是希望能左手一杯热乎的咖啡,右手一个手抓饼缓缓身上的冷气。不知道被带向所谓的“墓地”之后还能不能吃到十块一盒的章鱼小丸子了。吃的东西总能勾起人对生活活色生香的欲望,即便有条死蛇在旁边,我的肚子也跟着美食的想象饿了起来。
“前面是不是有人在卖吃的啊?”我们面面相觑了一眼,两个人立即跨过毒蛇的尸体向走廊奔去。这些虫子会模仿人声,前面尖细到变形的声音正在叫卖零食,恐怕有个无辜的人遭了殃。
小黑依旧自觉地打着前阵,起身时不忘使劲拉我一把,把我这摊瘫软的稀泥重新塑了个形,总算站起来了。我发现他跨过蛇的时候仔细的看了眼蛇的尸体,似乎在确认里面是否被吞进了一个人。
走廊上空荡荡的,零食包和没开封的饮料瓶散了一地。由于走道狭窄,装货物的小推车倾斜着卡在墙壁中。我们前后端详却发现没有人。
车厢内流出来的血迹有些干涸了,变成了褐色。也不知道这东西该怎么处理,到站了跟人家打扫卫生的怎么解释。我突然感觉有人戳了戳我的左肩。
“你干嘛?”我下意识的问小黑,他从前面回头疑惑的望了我一眼,然后就愣住了。我这才感到不太对劲,有人在后面戳我,但是后面应该是卡住的推车,根本走不下人啊。
刚开始活动的思绪顿时又乱成一团麻,我一把拉住了小黑再坚决的转过头看——这被吓死了也要拉个垫背的,谁叫是你带我上车的。
后方平视处依旧无人,但是朝上一点,一个圆圆的脑袋倒挂在上方。最令人崩溃的是,他居然在笑。笑的面颊堆肉,眉眼成了几道直线,倒着看那弧形甚是不舒服。我急于想让这个惊悚的表情消失,吓的一边掐住了小黑的胳膊,一边使劲给那张嬉皮笑脸甩了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