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半腰抓住青铜盘上的蜡烛,直接拎了起来,也不管蜡油滴到手背上直生疼,顺着微风点燃了木人偶的头发。
青丝立刻焚化,火焰贪婪的爬上头顶,燃成冲天状,打亮了半间屋子。火借风势,从一个人偶的头发跳到另一个上,像一条蜿蜒的巨蛇在攀爬。
屋子本就气闷,再这么一烘煮,我觉得自己也有三分熟了,被热浪堵住鼻子根本喘不过气来。
我抄起最近的木人偶的脚,把它倒挂着扛在背上,直接一个挥舞流星锤的姿势甩了出去,正好砸中了瓷娃娃的脸,不由得暗暗可惜了一下,难得生的这么如花似玉,真是红颜薄命。
很快瓷娃娃脸上的描漆被烧化了,面颊通红,原本粉色的桃花妆围着眼周流了下来,看起来怨气冲天。我既不敢直视,又不想错过确认方法是否奏效的机会,冒汗的手不自觉的抖着,下决心扯掉了已经滑到鼻尖的近视眼镜。
这下好了,我视天地如画,视野朦胧似花。
陶瓷娃娃口中,确切的说是心口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像五个指甲一起刮蹭黑板的声音,让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她的四肢在空中乱比划了几下,面部应声碎裂,掉下细细嗦嗦的粉尘,再也没出声儿。
在这碳焦味弥漫的屋子里,我终于能冷静下来了。
看来原来奶奶说的没错,雄黄性热变砒霜。既然这蛊虫有剧阳之毒,我却没有阴寒的药物随身,只能跟它硬碰硬,以毒攻毒。
小伙子真是有点儿慧根啊。”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还跟了几声咳嗽,和拐杖敲地的声音一唱一和。
随着几声木杖垂地的节奏,药馆的灯也恢复了。
我转头,居然是底楼的老烟腔,心想不好,命中难逃一拐。连退几步回道,“哟,徐大爷,真是稀客,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我家平时和这老头也没什么交集,我妈还会在逢年过节跟邻居都客套客套。到了我这一代,有节庆日子拿起手机发发朋友圈就可以了,邻里是谁不大在乎。
徐烟腔抬起遢拉下来的眼睛,眼角的皱纹突然被挤压成了沟壑,他哈哈的笑了。
“我说你啊,能镇的了这蛊毒,也不算傻。就是比你奶奶当年还差远点。”他道,摸了摸拐杖上的龙头雕饰。
我现在知道这事不简单了,我奶奶精通医术这事是在她嫁给我爷爷之前的,后来除了居家养生也很少透露这门本事。
因为那时候我爷爷在乡里头做官,别看平时走在路上都有人塞两袋咸鸭蛋,眼馋他位置的人多了。如果奶奶的医术公之于众,要么会出现很多人攀亲戚带好友的来求个诊。
理由是你家顶梁柱身居高位,帮助老百姓理所应当。拒绝难免被流闲话。接受了,人家给你歌功颂德,送一副对联横批妙手回春,但这种活接一个就会一发不可收拾。
要么就是有人处心积虑的查处奶奶家底精贵的药材,好把脏水泼到爷爷头上。
别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现在科技发达了,人出头的机会也多了,反而丢了许多原来藏于心腹的鬼点子。旧时代才是真的人心隔肚皮啊。
我很警惕的看着弓着脊背的徐烟腔,他年事高了,也算是阅人无数,脸上的沟壑就像一本翻烂了的老书。
“你在这燃了什么熏香,”我突然问道,“可以醒神明目的那种?”我抬手晃了晃还抓着的眼镜。平时如果摘下了,不管如何景色在我眼里都美如抽象画,然而刚才我却用这双没救的眼睛看清了徐烟腔的皱纹。
前面烧糊的焦味也变成了一股压抑的焦糖香气,甜中带腻。
他又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拐杖,那龙头早就被他摸的油光发亮。
徐烟腔没回我的话,“我受你娘之托来探探你的根基,别无他意。这些人偶就是你娘年轻的时候亲手做的。作用你也看到了,养蛊。”
养蛊?我娘?“老头子,都这把岁数了也不用那么处心积虑骗我,以后真相带进棺材了也没人给你挖出来,多不好。”
“他没骗你,儿子。”说曹操曹操就到,我妈居然就从柜台后走了出来,手上已经自己涂了药水裹了纱布。
这下我更摸不着头脑了。
“我们家自祖上一直单传后代,而且规律是铁打的一男一女。”她解释道,“女辈基本都和我入了一个行当,男子年及弱冠的时候,需要去镇守先人的栖息地。”
“女子属阴,适合学蛊。男子阳刚之气太重,容易和蛊虫命里相克,最终两败俱伤。所以你能干的事儿就是繁荣祖业,按现在来说是继承你爹开的药馆,原来吧,”她突然压低了点声音,“就是去倒斗的,把别家的奇珍异宝盗出来供在自己祖坟上。男子负责克住阴邪,女子下蛊,防止被冒犯安宁的怨魂来追命啦!”
我听到怨魂的时候抖了个激灵,有点难以接受。
这种情节,怎么听都是灵异小说的套路。我本想勤勉持家继续开药馆,过过安稳日子。有的时候还带着同情的目光看着那些在人才市场晃荡了很久的大学同学们。
现在我也切身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但是到了清代,看过鹿鼎记吧,天地会的人挖了大清的龙脉。真的龙脉哪有那么容易给破了,他们挖的,是徐家的命脉。”
我听到这里突然同情起徐烟腔来,问道,“那我要去做什么?”
搞那么大排场,肯定求人心切。
“上峨眉山,把那的龙脉裁了补到徐家去,这是几辈子的人情,你先别问原因,慢慢我会告诉你的。”我妈严肃地说。
我连忙摇了摇头,这话出来的也太过荒唐,我就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长大的普通人。原来跑江湖的应该是最信这句话了,自古书生最无用。让我爬山就算了,裁龙脉先别说我不会,这活听起来就遭天谴。
而且能担任这种传奇经历的人,不该是从小与众不同,生个阴阳眼能断麒麟脉之类的吗?我这个啃糖葫芦长大的自己都看不出自己哪里特别。
“得,别大废周章了。我还当是愚人节呢。那包裹也是你们寄的吧,让我产生好奇心,拿回去吧,我不要。”
“什么包裹?”我妈好奇道。
“不是你们寄的吗?里边儿有本家谱啊,看起来是宋朝年间开始的。”装,你们继续装。
我妈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她看了徐烟腔一眼,对方闻言锁紧了眉。
“带我们回去看看。”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