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长……咱们咋办呀……您倒是拿个主意啊……”六猴一听冒出来个死尸,声音顿时有点发颤。
“我他娘的哪知道咋办,要不你过去跟他说说,让咱们过去?”我问六猴。
“哦……啊?”六猴回过味儿来,把脑袋摇得飞快,嘴里嘟噜着,话都说不清了,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丧着道:“连长,您还是给我换个任务吧,我胆小……”
“瞧你那点出息,一个死人也能把你吓成这样!”我骂道。
“连长,我不怕死人,可这……死人还瞎蹦跶……我……真怕……”
还我没来得及接茬,冬生道:“以我看,他未必真是个死人……”
“哦?”我一听冬生这么说,顿时来了兴趣,“这话怎么说?”
“你们想啊,人死的是时候都得脑袋往下一耷拉,哏喽一下咽气了,别人一瞧,诶,不动了,这才算死了,那还动的呢,那肯定是没死呗!”冬生一副了然的样子。
“你没听连长说那个阴阳道长啊,那棺材里蹦出来的死尸,凶的很,把那个赶尸的都挠死了!”六猴道。
冬生“额”了一声,神色一顿,问道:“连长,你讲的那个是真的吗?”
我先是一怔,没提防六猴提这个,这你让我怎么说,作为一个坚定地共产唯物主义者,是不应该整天嘚啵嘚啵这些鬼呀神呀的,我那时候当故事讲出来,仅供大伙参考罢了,我可不敢说自己信这个,尤其我还穿着军装,当着自己的部下说我相信这个,我倒不是怕这三个家伙出卖我,可这三个人一看就没心没肺的样子,难免以后跟别人吹牛提起来,这要让别人知道我信这个了,还不把我送到军法处关起来?
想到这里,我摇摇头道:“那也就是一本杂书里记载的故事,那时候咱们待着唠闲嗑,说出来逗闷子罢了,我哪知道它是不是真的,!”我边说边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确定,忽然我脑袋里灵光一闪,“对呀,对面那位自己从棺材里溜达出来,要是僵尸的话,早他娘的扑过来了,哪轮到我们在这对着他指指点点呀,这一准儿不是个死尸!”想透这点,我一拍大腿,长出了一口气,心忍不住骂道:“你他、娘、的是哪个孙子,在这里装挺尸,吓唬老子!”我第一个念头就是,会不会是胖子,依着胖子的脾气还真有可能装鬼吓唬我们,这家伙绝对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兴许是他跟全福恰好也赶到了这里,在这儿装死尸吓唬我们,想到这里,我不由得骂道:“你个王八羔子的,小胖你不好好给老子出来,在这里装神弄鬼,吓唬老子,小心老子拿鞋底子抽你丫的。”
我说完之后,三人狐疑地望着我,栓子道:“连长,你是说这是王大哥?”
我一副笃定道:“除了这孙子,没别人,这深山老林的,除了咱们一伙人,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我说完就拿手电朝对面一照,等着胖子跳过来,大喊,啊呀老徐,你太聪明了,咋一下子就猜出是我了呢?然而我们用手电照了对方几分钟,对方没有半点回应,依然和先前一样默然。
我心里顿时一虚,道:“小胖同志,犯了错误不要紧,我们早就知道你有这毛病,我们也不需要你写书面检查了,只要你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我们就打算原谅你了,依然接收你做咱们队伍里的好同志……”
可是我的话依旧石沉大海,没有收到半点回应。
“连长……你是不是猜错了……”六猴问道。
我仍不死心,“我说王小胖,你要这么冥顽不灵的话,那我可得说你两句了,现在全国的形式一片大好,有多少伟大的工作等着咱们去做,祖国的四个现代化还等着咱们去建设呢,在这里瞎耽误功夫,那可就跟浪费生命没什么区别了,那可就严重偏离了奥斯托洛夫斯同志倡导的路线了!”我说完之后又是一片寂静,我心里顿时也没了底儿,莫非真的是我猜错了,这人不是胖子,那他到底是谁?难道这里还有别人?我仗着胆子又冲着对方道:“天王盖地虎!”然后等着他跟我对暗号,要是胖子一准儿会回答,“宝塔镇河妖!”对面依旧安静,既不吭声,也不说话,好似泥雕石刻一般,一动不动。
我又试了试别的暗号,“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高,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亲爱的布尔什维克同志,你到底是那部分的?”结果依旧是一片安静。
三人看我瞎忙活了半天啥都没问出来,还整出来个歌儿词来,冬生无语道:“连长,你说的这是啥呀,你不就是想问问,人家是哪儿的人嘛,咋还整出来歌词来了……”。
我也很没面子,嘴上却说,“你懂个屁,只要是我们那个年代的走过来的人,一听这个,再冷淡的关系,就立马换成亲切!”
“你们那个年代,说话就唱红色歌曲啊!”冬生明显一副不相信的样子。
“你以为呢?”我反问了一句道:“我们不光唱红歌,还得背毛、主、席语录呢,就算跟朋友打个招呼,也必须先来上一段语录!”
“连长,你净瞎白货,哪有这样的事儿?”其他人也跟冬生一样,一副不信的样子。
“哎,你们还别不信,老子上初中那阵儿,去商店买根笔,都得先跟售货员说,关心群众生活,然后再说售货员大哥,给我来根笔。”
“那售货员咋说?”六猴好奇地问道。
“售货员啊,他会说,为人民服务——你买哪一种?”
“啊……”三人显然没料到连一个售货员的觉悟搜这么高,栓子道:“那每个人都得这么说啊!”
“那可不,你以为我跟你们开玩笑呢!”我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道。
“那后来呢?”冬生也问道。
“后来啊,后来我就说,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多拿几只让我挑。”
“他给你拿了吗?”六猴猴急切地问。
“他、妈、的,别提了,那老小子不但让我挑,还教育老子说,反对自由主义——买哪只拿哪只。”
“我草,还有这么买东西,那连长你不收拾他啊!”冬生骂道。
“你懂个屁,我们俩那是在考对方语录,看谁的觉悟更高,只要我把他问倒了,老子就能说他一颗红心不坚定,想怎么整他,就怎么整他!”
三人无语,栓子道:“那连长你可不能输了!”
“那是当然,老子一句话就给他顶回去了,我说,我们的责任是向人民负责——你得多拿几种让我挑!”
“哈哈,连长的水平真不是盖的,瞧这话说的,真有水平!”六猴赞道,“他要不让挑,就是对人民群众不负责,这责任他可担不起,哎,连长,那家伙是不是一下子就被你问住了,吓得拿出笔来让你随便挑?”
“唉,”我长叹一声,“要是那样就好了,谁知道那家伙也不是吃素的,他说,在路线问题上没有调和的余地——说不能挑就不能挑!”
栓子道:“我草,这家伙的语录水平还真不含糊啊,跟连长你不相上下!”
我点点头道:“我当时就说了,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我反对你这种行为,为啥不让挑?那家伙说,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不为啥,不让挑就是不让挑。我说,注意工作方法--有你这样卖东西的吗?那家伙就道,一切权力归农会--爱买不买。我说,打倒土豪劣绅--你这什么工作态度!他道,友谊,还是侵略--咋的,你想打架?我就说,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他就不倒--你以为我怕你?”
三人目瞪口呆,冬生道:“那连长,您到底买没买到钢笔?”
“买个屁,最后老子跟他干了一架,被扭送到派出所关了三天……”我一副愤愤的样子说。
三人笑作一团,猴子上气不接下气地道:“连长,可真有你的,买根笔都能买进派出所!”冬生也点头附和,“真不愧是连长!”栓子叹了一口气道:“这个可真是很难想象了,人们的正常生活,交流都受到了影响。”
我长叹了一声道:“唉,我们那代人算是全让这个耽误了!”说完我朝里面一望,希望那人跟我一样是过来人,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们这一番又说又笑,足足过去了四五分钟,六猴疑惑道:“怎么还没有回应?”
“连长,你会不会又搞错啦!”冬生道。
我靠,难道连错两次。这对向来以判断清楚著称的我来说可算是不小的打击了,我弥补道,“莫非是这山里的老乡,没见过世面,不知道社会上已经大变了样子,听不懂我们那时候的的流行语?”
“咱们要不还是说大白话试试吧?”栓子建议道。
我点点头,示意让他去问。栓子朝那人道:“哎,老乡,我们不是坏人,在这里迷了路,跟您打听个道,这是什么地方,您是哪儿的人,附近最近的村庄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