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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赐名

唐代天宝年间,蜀中的山道上,行走着一个老道,他就是逃出长安不久的罗公远。

罗公远从小做道士,在修炼这条路上消耗了几乎一生的精力,修为很高,名满天下,特别是他为《九仙龙虎真经》作注之后,他的名气更是如日中天,几乎要超过那皇家御用的术士叶法善。

唐明皇读了他的书,非常倾慕,下令用舆乘把他召进宫去。

罗公远本以为这有名的贤君会向自己请教那些参天法地的大道,没想到一见面,唐明皇就问他隐身术怎么修炼。

他非常失望,便随便教了一教,唐明皇学了,隐去了头露出了脚,隐去了腿露出了头,总是有半截在外面,心里就有些生气。

叶法善趁机就说,陛下,这老头肯定是留着一手不肯教呢!唐明皇一想正是,就将罗公远叫来骂了一顿。

罗公远也是暴脾气,便隐身到殿中的大柱里,与皇帝对骂。唐明皇大怒,令人将柱子破开,罗公远却又躲到了一个石xi里,继续骂不绝口,唐明皇更怒,亲自将石xi摔破,石xi碎成十多片,十多片里都有罗公远的身影。

唐明皇怕了,说先生出来吧,只要你再不藏奸,朕不追究你的欺君之罪。没想到说了半天,石xi毫无动静,叶法善也有些神通,定睛一看,说,陛下,这老道已经走了。

这一听,唐明皇的火气又上来了,便命羽林卫去追。羽林卫追不到,便谎称罗公远已经逃出了长安,唐明皇便下令天下州县缉拿,但天下州县的刺史、县令们也知道这老头法术很高,哪有那么容易拿住?况且他还会隐身术,于是便都敷衍一阵,草草了事。

罗公远出了长安,便往蜀中青城山而来。他倒不害怕缉拿,只是老胳膊老腿的,等到过了剑阁,进入那难于上青天的蜀道时,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只好坐下来休息一下。

他望着满山的翠色,想,且放白鹿青崖间,须行即骑访名山,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娘的,李太白这话说得真好,我老都老了,还鬼迷心窍去长安受这一顿气,何苦来着?看这青山绿水,多好,没事喝喝酒,唱唱歌,不亦乐乎?

但想着经过前一段时间的观察,长安的政治早已坏透,北方的安禄山又蠢蠢欲动,想必不久这花花世界就将遭到荼毒,心里又不禁有些黯然。

正想着,忽然,他的目光被山道下树林边一群捕快装束的汉子吸引了过去。

只见这些大汉非常奇怪,虽然穿着捕快的服饰,腰间还别着铁尺,但肩上背着的是弓弩,手中握着的是钢叉,看上去又像一群猎户。

他们正小心翼翼地靠近一棵大树,不知是要捉拿犯人还是捕捉猛兽。

很快就有了答案,因为大树后面动了动,忽然哗啦一声响,摇摇晃晃走出一头差不多有一丈高的人熊。这畜牲似乎还没睡醒,正用厚厚的掌子揉着眼睛,还没发现已近在咫尺的危险。

但捕快们看见人熊突然醒了,大多已心生退意,开始小心地往后撤着脚步。但最前面的那名大汉没有动,忽然几步窜过去,一钢叉插在人熊粗壮的脖子上,登时血流如注,人熊呜咽一生,立了起来,不但完全清醒了,而且双目赤红,盯着那大汉,扑了过来。

但这傻畜牲似乎忘了自己已经受了致命伤,刚扑出两步,轰然一生,庞大的身躯倒地,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了。

原本要走的大汉们见瞬间事情就发生了逆转,都很高兴,走过去对那名大汉又搂又抱,说笑不停,还时不时打上他一拳,那名大汉却只是微微笑了笑,然后指挥同伴们抽出匕首,破开人熊的胸膛,似乎是要取熊胆。

在山道上居高临下目睹了这一切的罗公远非常惊讶,他凝目注视那名大汉,只见他体格高大,方脸膛,白面皮,鼻梁很高,浓眉下一双眼睛熠熠生辉,隔着老远仍然可以感受得到他的风采。

想不到蜀中山野之间还有这样的人物!罗公远心里叹道,可惜他只是个捕快,若是假以机遇,此人必定能干大事。但看他眉宇之间又暗藏一点暗黑,却是年寿不永的征兆,看来天妒英才,果然不错!

想着,站起身,就要离开。但想了想,又决定下去跟那大汉认识一下再走。

不管他活得久不久吧,老道微笑着想,能结识一下总是不错的。从来风云际会只在瞬息,俗话说,白头如新,倾盖如故,活得久不久,根本就不重要。

等他好不容易穿过密密麻麻地荆棘来到树林边时,捕快们已经将熊胆取出,用一个细瓷瓶装好了,准备离开。

“老神仙有何指教?”捕快们见罗公远突然出现,很是诧异,愣了一愣,那名杀熊的大汉似笑非笑地盯着他,问道。

“你听说过一个故事吗?”罗公远不理会他目光里的嘲讽,反问道。这家伙以为我是来给他们说不要杀生的大道理呢,哼,罗公远想,老牛鼻有那么迂腐吗?世间的生杀死灭,又岂是能以常理来判断的?

“没有。”大汉想也没想,干脆地说。心里却想,这老道是不是有毛病,一上来就这样问,天下的故事多了去了,鬼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这个故事叫探骊得珠。”罗公远不理会他目光中更明显的嘲讽,笑了笑,自顾自说道,“说的是一对贫穷的父子住在河边,以割芦苇编席子卖为生,一天儿子厌倦了这种生活,跳进深渊中去,趁深渊里的黑龙正在睡觉,取走了黑龙颔下的宝珠,回来给他父亲。。。。。。你猜他父亲做了什么?”

“小人不知。”大汉笑道,目光中仍然保持着那种嘲讽。心想,他果然是来给我们说大道理的。但嘲讽归嘲讽,他虽然没怎么读过书,却是悟性很高的人,心里已突然有些警醒。

“你知道。”罗公远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将答案说出,“那父亲将宝珠用石头锤碎了。”

“啊!?”众捕快惊叹一声,“他是不是有毛病?”

“他没有毛病,相反,他很清醒。”罗公远笑道,“他对儿子说,你能拿到这宝珠,凭借的是什么呢?凭借的是你的运气,但你的代价是什么呢,代价是你的生命。如果黑龙没有睡着,或是突然醒了,你会怎么样?”说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大汉。

“没有怎么样,死了罢了。”大汉无所谓地笑笑,“从来要想得到大利,就得冒大险,这也很公平。”

“你说得也是,”罗公远不再坚持自己的观点,“我们道家讲究保全养生,但世人却只是追逐名利和快乐,在这一点上,平民和皇帝又有什么根本区别?皇帝要学隐身术,不过是为了凭借隐身术去民间寻找刺激,但他们怎么就想不到,白龙鱼服,他将随时面临杀身之祸?”

感叹着,目光一转,看见大汉腰间那装熊胆的瓶子,笑问,“你冒险杀人熊就为了得到这个?”

“对。”那汉子拍了拍腰间的瓶儿,露出一口白牙,笑了一笑,笑容里很有些凄凉,“我们干捕快的,生活并不好讨,县尉为了给县令大人庆寿,就让我们来弄这玩意儿,三天搞不到,就要大板子伺候,您说的那些大道理我们不是不想听,是生活所迫啊!”说着又笑。

罗公远见他的笑容里带着一些玩世不恭,心里不禁有些厌恶,问道,“是么?那看来是老道我太过迂腐了?如此,就此别过,再会再会。”说着就走。

“老神仙请留步。”大汉叫道,罗公远顿住,不回身,问道,“还有什么事?”

“小人之妻刚刚诞下一名犬子,”大汉的声音里透着真诚,“老神仙是得道高人,恳请老神仙为犬子取个名字,感激不尽。”

罗公远听他说得诚恳,口气松了些,但仍是没有回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萧伟。”

“萧伟?父子有居河边纬萧为生者。。。。。。嘿嘿,”罗公远冷笑一声,“难道真是有天意?如此看来,他这儿子却不平凡哩!”

“老神仙在说什么?”萧伟没听清。

“令郎。。。。。。”罗公远顿了一顿,说道,“就叫萧探骊吧。”说着哈哈一笑,甩着衣袖,飘然而去,很快消失了。

“萧探骊?萧探骊?。。。。。”萧伟念叨着,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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