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阳光和煦,云淡风轻。
七星派上上下下都在忙和着叶家大少爷的满月宴席,宾客纷沓至来,贺喜之声不绝于耳。其中,一个手握禅杖,身着月白僧袍,外披袈裟的和尚,踏风而来,看得出已是半百之人,但步履轻盈,精神矍铄,定是得道高僧,他正是叶贤特邀的上宾——苦竹禅师。
正在内厅招呼客人的叶贤连忙快步上前亲迎,苦竹禅师将禅杖滑入肘弯双手合十,微微点头道:“叶施主膝下添丁,贫僧特来道贺,恭喜恭喜!”
叶贤连忙作揖寒暄:“多谢多谢!苦竹禅师不辞辛苦远道而来,令陋室蓬荜生辉!实乃在下之荣幸,快快请进!”说着便作出恭迎的手势,随后并肩进入大堂,“今日宾客繁多,在下照顾不周的地方,还请禅师海涵!”
苦竹禅师慈眉善目,简单直白地微笑道:“善哉善哉,叶施主不必多礼。我今日也是特来看看贵公子,以解叶夫人怪梦之忧!”
叶贤听后再次作揖:“禅师果然慈悲为怀,在下感激不尽!还请劳烦随我入内堂!”
两人来到内堂,叶贤先请苦竹禅师上座,紧接着唤小翠给禅师看茶,然后携夫人滢儿从房中抱出刚满月的小知秋。苦竹上前轻轻翻开襁褓观察这婴孩,乍眼一看跟普通婴孩并无异处,可不知为何苦竹竟感到一种莫名的煞气,仔细端看才发现,这婴孩有一双特别明亮的双眼,光线撒入眼帘,那原本清澈的眼瞳居然泛起幽幽绿光,神秘如绿宝石一般,看了让人迷惑,甚至是迷醉……这双眼望着苦竹禅师,好奇而欣喜的眨巴眨巴,忽然小嘴一弯,咯咯地笑了起来,原来他的小手已经抓住了禅师手里那串檀木念珠,其中有一颗蓝色半透明的珠子最是夺目,虽然个头偏小,但是充满精光,熠熠生辉。
“这孩子,”滢儿赶紧伸手去阻止,温柔喝到:“真是调皮的很!”
“无妨无妨!”苦竹禅师露出了慈眉善目的微笑,“此次前来,贫僧也未有像样的贺礼,这串念珠跟随贫僧有二十个年头了,已有灵性,其中这颗蓝色晶珠,正是我20年前拾得的天外飞陨炼制而成,既然贵公子喜欢,就拿去吧!”
“使不得,使不得”滢儿赶紧推手准备拒绝:“跟随禅师多年的宝物……小小婴孩哪里受用得起。这次专程请禅师来此为小儿操劳,已经很是感激了,这念珠不能再收。”
“是啊,禅师大可不必拘礼于此!”叶贤推回苦竹禅师的念珠,补充道,“只是……不知这孩子生前那些征兆,对他有什么影响没有?”
只见苦竹禅师收起了微笑,略作沉思,然后轻叹一口气,单手施礼道:“阿弥陀佛,请恕贫僧愚钝,今日得见贵公子,并未察觉有何不妥,反倒发现其眼有灵光,是块璞玉之才,加以打磨必能成器。”禅师顿了顿,看着滢儿继续说:“所以,也请叶夫人安心便是了。”
滢儿听后释然一笑,望了丈夫一眼,接着两人向禅师连声道谢。
禅师再次露出慈善的微笑,看着襁褓中的小知秋,开口道:“贵公子与贫僧有缘,若不嫌弃,小施主年满6岁之后可送往化清寺,做我俗家弟子可好?”
“真是求之不得!”叶贤连忙抱拳行礼,“小儿能得禅师教诲,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在下代表我们叶家,感激不尽!”
苦竹禅师微笑点头,取下手中的檀木念珠,亲手放在了小知秋的手中,然后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这串檀木念珠就是贫僧的赠予徒儿的见面礼。”
“多谢,多谢苦竹禅师点化。”滢儿和叶贤齐声感谢,接着叶贤要留苦竹禅师共享宴席,禅师却摇摇头婉拒,留下一句似懂非懂的佛语,飘然而去。
“世间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善哉善哉!”……
时光飞逝,转眼6年过去。
然而,这个有着一双充满灵气的“慧眼”的小知秋并没凸显出有何过人之处,就是普通的总角小儿一枚,成天跟着弟弟妹妹在院子里玩耍嬉戏。4岁时父母教他看书识字,然而到现在也不过能认得些个大字,好好地文章,却是今天的还没学会,昨天的也忘光光。
只有一次,他最喜欢的那串念珠被一个大比他一点的调皮孩子抢了去,他又没有实力抢回来时,激动愤怒的双眼发出绿光,突然力量和速度都爆发出来,还未等他人反应过来,小知秋就已瞬间转移到十丈开外的大孩子面前,单手揪住他领口举过头顶,狠狠说:“把念珠还给我!”整个过程简直不可思议,光那双绿眼睛就已吓得大孩子丢下念珠哇哇大哭了,哭声引来了附近阿妈,也让小知秋惊呆了,渐渐恢复了正常,当然大人们是没看到小知秋刚才是怎样的不可思议,只是拉开了打架的孩子,安慰批评了一下。从那天起,滢儿没收了孩子的念珠,防止他再为此物打架生事。
小知秋6岁生日刚过完的第二天,叶贤看着三个疯玩的孩子不禁摇摇头,叹道:“或许是我们的方法不对,培养不得当……不过我相信,我儿知秋定是潜力无限的璞玉之才。”
“其实我倒是不求知秋能有多大本事,成多大的器。”滢儿脸上带着慈爱的笑意:“只求他一生健康平安便是了。”
“滢儿爱子,作为娘亲要求不多。”叶贤又把眼神头像知秋:“可作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苟且过活不求上进,那可就真就是误了一生啊。他要成大器才好!”
“但愿他有这个造化。”滢儿眼中也泛起一丝光亮。
“嗯,时候不早了,知秋该启程去化清寺了,相信苦竹禅师定会教导有方,助其成器。”叶贤接着叫住了玩得正欢的知秋:“知秋,不要再玩了,我们该去化清寺拜师学艺了。”
“阿爹,你看是小弟小妹不想让我走,非要跟我一起玩的。”叶知秋很不情愿地立在原地,冲着一起玩耍的叶知荣和叶知华眨了眨眼睛。
“阿爹,别让哥哥走好么,我……我还想跟他……学写字呢!”5岁的叶知荣连忙帮衬。
“我也不要哥哥走,不让他走。”小妹叶知华拉着哥哥的手很是不舍。
滢儿笑了,心想着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天**玩,碍于父亲严厉还要来个生硬的托词。于是她笑着对孩子们说:“你们几个小鬼头放心好了,哥哥每个月都能会来看你们的,阿华、阿荣,快过来,娘带你们写字去!”
小妹阿华不服气地说:“那我也要跟哥哥去寺里学艺!”
“女孩子去什么僧寺学艺,那里只收男弟子哦!”滢儿说:“以后娘教你!”
孩子们还是眨巴着大眼睛、撅着小嘴,杵在那不动。
叶贤眉头一皱,鼻音发出一个“嗯?”字,道:“还不快点!”
仨小孩眼看爹爹要生气了,只好悻悻地走过去,被迫接受着父母的安排。
两辆马车已经备好,一辆坐人,一辆载着拜师的礼品。七星派还真有不少人在门外送行,临上车前,滢儿拿出那串檀木念珠交给小知秋,柔声道:“收好这串念珠,是你师父送你的。”接着又为他打理了一下衣服,抚了抚他额前的散发,看着小小年纪的知秋心底泛起一丝丝酸楚:“去吧!好好学!”
马车师傅拉开了门帘子,小知秋回首望着家人,不无伤感的说:“我会想你们的。”说完便跟着父亲叶贤上车了。
玩的最好的两个小伙伴,此时已是泪流满面,遥望着马车跑得越来越远……
化清寺距离七星派大宅约有五六十里路的样子,台阶过百,门也有数道,青砖红瓦的庙宇古朴庄严而又神秘。
寺门前的小沙弥通报主持后特来领路,小知秋还是第一次来寺里,好奇之心早已盖过了来时的伤感,无论是剃着光头的僧人,还是上满香火的炉鼎,或者当当敲响的木鱼,抑或形态各异的佛像,这里有着好多家里没有的稀罕物件,足够他稀奇一整天。
苦竹禅师身披袈裟手持法杖,就在殿宇外迎接,还是那么慈眉善目,和蔼可亲。小知秋见过几面禅师,所以也不觉生疏,大家行礼招呼之后,他便跑去拽住禅师衣角,跟着禅师一起挎上台阶向里走去。叶贤想拦住,但苦竹禅师说“无妨无妨。”
接着就见小知秋兴奋的满脸通红,边走边问:“师傅师傅,我今天起就是佛门弟子了是吧?”
“当然,只要你烧香拜佛,正式拜师之后就是了。”禅师道。
“那我是吧就可以穿你这样红袍衣服了?”小知秋又问。
“哦,这件袈裟嘛你现在还穿不了,只有戒行清净的剃度僧人才可以穿。”
“可是,师傅……你说的是什么剃度戒行啊?”小知秋继续问。
“你倒是不需要剃发,可作为俗家弟子需要守五戒:不杀生、不偷盗、不淫邪、不妄语、不饮酒,这就可以了。”
“师傅,我从来不喝酒的,不过刚才那些我也没记住,就想问问,我还能吃肉么?”小孩子口无遮拦,叶贤连忙喝到:“知秋,到了佛门净地就不要乱说话!以后跟师傅好好学就是了!”
“童言无忌。”苦竹禅师依然微笑,对叶贤说:“叶施主,这孩子确实与贫僧有缘啊。”接着摸摸孩子的小脑袋说:“可以吃三净肉。”
小知秋乐了:“太好了,可什么是三净肉呢?”
“三净肉就是,第一眼不见杀;第二耳不闻杀;第三不为己所杀!”
“这是什么肉?是吧就是我没有亲眼看见、没有亲耳听见、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杀的肉呢?”
“嗯,好孩子有悟性,基本就是那个意思。”
“师傅,那我们要在这里学多久呢?阿爹说学艺习武要吃苦的。”
“哈哈,世上想把任何一样事物学好吃透,那都是要下苦功夫的。至于需要多久学成,那就要看你自己喽。”
“为什么看我自己?”
“因为你艺成之后需经过严格的比武考试,打出木人巷、十八罗汉阵等,你便可以下山了。”
……
一老一小一问一答,俨然已是师徒的样子了。
小知秋入寺后的新鲜感很快过去了,每日跟着师傅诵经识字令自己昏昏欲睡也便罢了,末了还要抄写各种名目繁多的经文,最受不了的就是跟着师兄们一起劳作。这个富家小少爷哪吃过这般苦,这才三天,小知秋就受不了了,半夜在床上躺着躺着便爬起来,听着师兄们的阵阵轻鼾,望着漆黑的夜,想着远离的家,想阿爹阿娘,想跟弟弟妹妹们一起吃好吃的、一起玩耍……他们是不要知秋了么?忽然一种莫名的忧伤涌起,他竟坐在床边呜呜地哭起来。
第一次是师兄们被吵醒,起来哄哄小知秋,可是几个年龄相仿的小师兄还是玩笑似的表现出了鄙夷之意;之后两天他怕丢人跑到寝房外远一点的地方哭,却被师傅听见了,师傅一改往日说教,像个爷爷似的抱他入怀安慰;再后来小知秋也终于明白,哭是没用的,到这里就是为了学艺吃苦锻炼的,于是暗下决心早日艺成通过考核,他便可以大大方方下山了。
那晚的月亮很大很圆,像去年中秋节的一样,想到这他居然轻吟起了阿妈教他的诗句:“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月光下,他绿宝石一般的眸子微光点点,泛起了晶莹,但他忽然站起来,一抹眼泪自语道:“反正也睡不着,那就练练刚学的武术基本功,练累了直接睡个好觉!”
夜色下,一个少年在倔强地练功,不远处的房门旁,一个慈眉善目的禅师静静地看着,不时地点头露出微笑……
寒来暑往,那个听课念佛、练武劳作的小家伙,也渐渐变成了英俊挺拔气宇轩昂的小伙子,眉飞入鬓,眸若星辉,若是不小心四目相对,他那双眼中忽闪而逝的某中东西,让人抓不住,却想窥视,不知不觉间人已经被吸引,甚至沉醉。尽管叶知秋性格内敛平静、不张扬,但身上那一丝贵公子的气息却自然流露,连前来上香的妙龄女施主碰见了都忍不住要多看两眼,含羞地跟身边的姊妹窃窃私语。
这日,知秋来到苦竹师父禅房中准备听经闻法,却不料师傅却说:“知秋,这两年你的师兄师弟们大都通过了比武考试,艺成下山,你为何不去考试?”
知秋双手合十,坦言:“师傅,弟子15岁报名考试的那次,其实已经有把握通过了,只是觉得万卷佛经心法、百本武功秘籍,弟子的修为还差很远,所以选择继续留在师傅身边。”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难得你一心向佛,为师很是欣慰。”苦竹禅师笑了笑递给知秋一封家书:“知秋,这是你家捎来的书信,令尊要你回家行‘冠礼’。”
“哦?”知秋如梦初醒般一惊,双手接过书信道:“对啊,再过两日弟子便20岁了。”
“快快收拾一下,回去吧!”苦竹大师笑道。
知秋刚起身准备退出禅房,想到自己毕竟没正式通过考试,顿住问:“师傅,那弟子的比武考试该如何处理?”
“冠礼之后,回来补过,你已成人,是时候下山了。”苦竹禅师道。
望着知秋远去的背影,苦竹心想:但愿这十多年修行能化解他身上的煞气,不要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