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枫皇要是在推脱就显得有些虚伪了。他认命地摇了摇头,叹道:“哎,罢了罢了。这次找到苏姑娘,也却有一事相求,事成之后必当有重谢。”
说着,他从袖口掏出了一沓厚厚的信纸,示意她过来。
苏黎莘从座位上站起来,走过去接了过来,却并没有立刻打开。
鬼知道这里面会不会有迷药之类的东西啊,多个心眼儿又没坏处。
枫皇也并不在意,坐回了龙椅,声音略有沧桑地道:“苏姑娘不必担心,这只是普通的信纸。最近枫国回来了一个流落在外多年的皇子,想必姑娘也有所耳闻吧?”
“闹得沸沸扬扬的,多少肯定知道一点。”而且听说出身还比枫念蕴尊贵。
“其实,这个皇子所出示的那些信物和那套说辞都是真的,可是他来得太过蹊跷了。”枫皇顿了顿,有些昏花的双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刚好赶在蕴儿即将参加云海学院毕业考试的时候出现,偏偏这时候朕的身体也出现了一些问题,他来的时间段太过巧合,让朕不得不怀疑。
“所以朕就派人前去调查,却发现——这个皇子在来到皇宫把身世公诸于众前和一个名叫白炽的人见过面。
“而这个白炽,是陌清宗的三大护法之一,并不是寻常人可以见到的。只凭这点,就足以说明他和陌清宗之间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诶,白炽?
那个白衣男子?
苏黎莘皱了皱眉,道:“好得是你儿子,这么说有点重了吧?而且只凭这一点也不能判断他有问题啊,就因为他见了个护法你就怀疑人家?那我还见了你是不是就会被说是枫国的奸细然后不让我回芸国了?”
这不是帮谁开脱,只是必要的逻辑推理。
怀疑这种东西也是要基础条件的。
而这个基础条件,必须要每个地方都用现实的角度去看待和解释,在发现它确实存在有不足以让人信服的地方后才能够演变成怀疑。
不是一旦对某个事件无法理解,就说“这个事件的真实度有待考证”,或者“传这件事的人本身就有问题”的怀疑。而是有足够的基础条件去支撑,能把每一个驳回你怀疑的人都堵的哑口无言的有理有据的“怀疑”。
尤其是像这种动辄就牵连一整个国家安危的怀疑,更需要这种坚实的基础条件。
“不。”枫皇缓缓摇头,“不仅仅是这样。在外流落十几年,就算会认识陌清宗这个炼药大宗的人,也可以解释成他的奇遇和机缘,这些都不足为奇。但如果只是单纯的认识和见面,那他又为什么要刻意隐瞒呢?”
确实。
如果是正常关系的话没什么不能说出来的。
可他偏偏要掖着藏着。
从他现在所表现出来的行为上看,也不像是个没脑子的。明知道隐瞒起来会招来许多麻烦,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这种情况下不就是明摆着自己有鬼嘛?!
苏黎莘摸了摸下巴,还真认真想了想,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正了脸色,一脸严肃地道:“可能……他想有点隐私?”不能刚回来就就把自己的家底都掏干净吧?
“只是例行询问而已,就算说出来这件事,我们也绝不会乱查。”
意思就是保护个人隐私呗。
仔细想了想,觉得也没什么地方有矛盾了。
反正自己本来就是要去陌清宗找一些草药的,前段时间被浮荼拖得有些久了没去成,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去也未尝不可。
正准备答应时,苏黎莘突然惊觉自己好像被枫皇绕进去了。
这个怀疑是成立的,可是自己也不能因为这个怀疑成立就去费力查探吧?
万一最后什么都没有,自己还累死累活半天,在那里帮枫国解决着他们国家的大事,到最后还有可能把自己或者芸国陷入危险的境地,这不是智障才干的事么?!
妈呀吓死宝宝了!
差点就被带坑里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不愧是皇帝。
心机真重!
想到这儿,苏黎莘愣是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摇了摇头,道:“这些都是你们的猜想,又没有实际的证据,我凭什么帮你?”
枫皇对苏黎莘并没有上钩有些意外,心下暗暗赞叹她的定力好时,也朝着她手中的信纸看了看,用眼神示意她打开。
苏黎莘看了看手中捏了半天的信纸,直接抖落开,一目十行地看着。
谁知,越向后看,眼就瞪得越大,内心就越是一个波涛汹涌。到最后放下手中的东西时,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用触目惊心四个字来形容都不夸张。
几十页的信纸上写的东西分分类也只有三部分。
第一部分是陌清宗的人物关系框架图,详细是详细,可没什么好看的。
最主要的人物也就是三大护法和六大长老,还有从不露面的神秘宗主。除此之外,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弟子。
当然,弟子当中肯定也有不普通的。
譬如二十年前就出了一个白纾喱,是当时陌清宗的大师兄。这个大师兄还有一个暗恋许久并极其疼爱的小师妹,名唤芳摇落。
而这个名字……正是芸后的闺名。
第二部分虽然只有寥寥几页,却比第一部分不知重要了多少。
上面只是记录了近些年四国各地的失踪人口,而这些人口,全部是像苏黎莘一般年纪的少女。
第三部分,才是重中之重。
上面写着,在枫国皇宫密室中曾意外发现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经过各种核查,正是枫国朝廷内部的一个大官员的。最令人惊恐的是,这个大官员一直好好的活在现实中,每天上朝下朝,甚至于从没有人发现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好在刚发现尸体的当时枫皇及时把消息压了下来,才没有打草惊蛇。
不过——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枫国的内部……早就不知道被替换成什么样了吧?
看样子,这明显是个预谋已久的计划,否则也不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就能替换掉一个人还不被别人发现。
只有长久的接触并深入的了解一个人,才能把他的神态、性格、仪容和动作刻画在心里,从而把自己变成他的样子。
四大国之首的枫国已是如此状况,那其他国家……实在是不敢想象!
但如果都用这个来看待的话,也能解释为什么一直挺安分的楠国边境突然暴乱,随后是不停歇地骚扰枫国和芸国的领土。
当初肖辰明面上说的那些皇兄皇弟们为了争功劳是一方面,估计另一方面,就是被替换的大臣在从中作梗。
“所以,你的意思就是要我去陌清宗帮你查这件事?”苏黎莘不动声色地折好手中的信纸,收回了兜里。
枫皇并没有看到苏黎莘低头看信时眼底的波涛汹涌,还以为她就是这么个淡漠的人,在心中暗自称奇,口上却道:“对。这不单单是为了枫国,更为了苏姑娘的芸国,为了天下苍生,也想请你可以出手帮这个忙。”
也对。
爷爷毕生征战沙场保卫芸国国土,我又怎能忍心他的心血毁于一旦?
虽然已经决定插手了,但还是道:“敢问这些东西……陛下是怎么得来的?”能查到这么多事也是不简单。
听出了苏黎莘语气中已经有答应的意思,枫皇有些苍白的面容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连解释的声音都有活力了不少,“枫国是四大国之首的名义也不是白来的,自然有其他国家没有的情报系统。”
嗯,这倒是实话。
只要是皇帝,手中多多少少肯定是会有一些底牌的。
像今天自己也没什么刻意隐藏就进了皇宫,要是没有人在暗中掩护,那些被安插进来的眼线肯定早就发现了。
“为什么是我?”苏黎莘才没刚才那么傻,说几句就能被带坑里。
“听闻芸国前不久出现的‘太子事件’就是由苏姑娘解决的,朕很相信你的能力。而且,陌清宗虽只是一个宗派,背后的实力却不容小觑,现在四国内部乌烟瘴气争分不断,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对付外敌。但苏姑娘则不同,你的背后有整个靈域撑腰,这件事也只有你才能解决。”
“……”这么一说怎么总有种被当枪使的感觉?
莫名觉得自己就是救世主之类的。
算了,管他呢!
“我不喜欢多管闲事,这只算是为了芸国。”苏黎莘站了起来,抱了个拳,欲要离开。
“感激不尽。”枫皇没有起身,说完,对着空气喊了一声,“钟梓。”
钟梓像是凭空冒出来一样,单膝跪地,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属下在。”
“送苏姑娘回去。”枫皇摆了摆手,神色间已多了些许疲倦。显然刚才的一番对话让他费了不少精力。
“是!”钟梓起身,犹豫了几秒,又道:“陛下一定要照顾好龙体。”随后飞快的走了出去。
枫皇波澜不惊的双眸在听到这句话时明显一愣,随后晃出了点点涟漪。
跟在钟梓身后的苏黎莘一脸莫名其妙。
你走那么快干嘛?
后面有人追?
在这么走下去你怎么不干脆飞起来啊!
卧槽不跟了。
钟梓走着走着,发现身后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了很远的距离,于是拐了回来,疑惑地道:“苏大小姐怎么没跟上,是我的脚程太快了?”
苏黎莘扯了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呵呵,哪有。”你还知道自己走得快真不容易啊!
“没有就好。”钟梓这脑子不好使的还真信了,“那接下来苏大小姐请一定要跟上,宫里是是非之地,多待一会儿危险就多一分,越早离开越好。”
说完,转身就用比刚才还快的速度走远了。
望着钟梓越来越远的背影,苏黎莘叹了口气,认命地运起了元气,跟上了他的脚步。
看着自己进了下榻的客栈,钟梓就要回去了。
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苏黎莘突然出声道:“你跟枫皇有血缘关系吧?”
钟梓浑身一震,却并没有转头回答,只是加快了离去的脚步。
“是父子吧?”见他不说话,苏黎莘心里起了恶劣的兴趣,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这下钟梓再也忍不住地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苏黎莘。那呆愣愣的眼神,仿佛在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刚才是我胡说的,现在确定了。”苏黎莘咧嘴,嘿嘿地笑了。
刚反应过来的钟梓脸一红,恼羞成怒地道:“你炸我?”
“就是炸你怎么滴?”苏黎莘没有一点负罪感,嘚瑟的回了一句后,“啪”的一声关了房门。
不过片刻,又“吱呀”一声打开了,看着门外还没走的钟梓,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地道:“孩子,以后别随随便便接陌生人的话,你这么单纯,小心说出来不该说的然后被拐到窑子里去啊。”
然后,才“砰”地关上了房门,留下来钟梓独身一人在那回味话中的意思。
转过屏风,一抬眼便看到了坐的整整齐齐的元宝等猫和人,惊得一句“卧槽”脱口而出。
眼瞅着他们都不太好的脸色,又想起来自己跟钟梓走的时候觉得大半夜离开一会儿没什么事,好像大概应该似乎……没给他们留纸条。
苏黎莘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地问道:“你们……在这儿干嘛?”
元宝率先从床上跳了下来,冷着一张猫脸,道:“你大半夜不睡觉去哪儿了?联系你发现也联系不上。”
“我……那个……”
不等苏黎莘回答,海元接着逼问道:“还有,房间里明显有生人的气息这件事你也解释一下。”
信信也从床上蹦了下来,一张精致的小脸鼓鼓的,“娘亲都不跟我们说。要不是元宝突然感觉到娘亲的气息变弱了,我们还不知道娘亲你什么时候离开的呢。”
念念在一旁附和,“就是就是,我们都好担心娘亲又被人抓走了呢。”
苏黎莘被一堆小孩儿和猫团团围住,有些招架不来,只好先把拉下来挂在自己腰上的信信和念念,然后蹲了下来,和他们平视。
两个小破孩儿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澄澈的眸底似有星辰划过。
苏黎莘对这种软软的小眼神儿最没有抵抗力了,立刻把什么都招出来了。
……
……
信信念念听得连连点头,“哦哦,原来娘亲要去陌清宗啊。”
元宝却不乐意了,“是不是要是我不问你就不给我们说了?”
苏黎莘连忙摇头,“不是不是,绝对不是!去陌清宗那种地方肯定要带着你们啊!”不然到时候都没逃跑的底牌。
“行了行了,先去准备准备吧,陌清宗那地方不是谁都能去的。”海元一见他们似有聊不尽的趋势,一挥尾巴,直接打断了三人一猫毫无营养的对话,“天快亮了,能睡得再睡会儿。”
被海元这么一提,苏黎莘才想起来已经折腾了一夜了。
倦意袭来。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朝阳的金色光辉漫上了半边的天空。
又开始了新的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