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金兵潮水般的退去,萧亦立即下令不必再追。
后金兵与蒙古人多是骑马,骑兵想撤退,步军是难以追击的,更有可能耗费大量体力,反而被其抓住破绽反攻。
明军没有任何阵型,靠的完全就是这一时之勇,很有可能被直接冲溃。
而明军的马队人数又远远不及撤退的后金与蒙古骑兵,追击上去更有可能被包了饺子,得不偿失。
这个时候,萧亦才有机会仔细的看看眼前这一座明金双方争夺数次的大凌河城。
大凌河城在今天的凌海市,凌海市过去叫锦县,大凌河古称渝水、龙川、白狼水,辽代以后改称凌河(灵河)、大凌河,全长近四百公里,是古代沟通东北与中原的交通枢纽。
齐国北伐山戎、曹魏征讨乌桓、前燕入主中原、北齐攻打契丹、隋唐平定高丽,均以大凌河谷为行军主道。
大凌河城位于锦州东三十余里,是屏蔽锦州的重要防线,这一点身为蓟辽督师的孙承宗也清楚的知道。
若要固辽,就必修此城,而后金要想攻明,也就必拆此城,从数年前起,双方对大小凌河二城争夺就非常激烈,已是两建两拆。
再看向战场,明军各部欢欣雀跃不止,高兴不已,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打败了后金兵。
但这个时候永安军的兵士中,欢呼者却只是少数。
大部分人都是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放下大盾与长枪,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战场与天空,神情十分麻木与疲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永安军兵士的反应与其他明军显得格格不入,这些孙承宗与祖大寿自然都看的见,但也并没多说什么,这场惨胜确实是来之不易。
虽然后金兵败退,但却并未折损多少有生力量,若是完全聚齐,人数又可有几万,届时若是卷土重来,也不得不防。
所以,经过简单的战场清扫后,孙承宗立即下令,一方面派标兵火速报捷于京师,请求粮草援军增派,另一方面,一刻不停的开始抢修大凌河城,坚壁清野。
孙承宗料定,奴酋皇太极必不会善罢甘休。
而萧亦所部就被分派到东面的城墙,一则抢修,二则将城外的一切可用之物搬到城内。
余下的几日,原本就已经修筑大半的大凌河城,在几万明军日夜不停的修建中,已经愈发完整与坚固,四门外各有一座瓮城拔地而起。
四座瓮城外又挖通了一道深深的沟渠,引河水入渠,并在城门外设立木制拒马,很快的,大凌河城终于宣告筑成。
筑成后的大凌河城,规模已经不下于一般的镇城,城高池深,并有蓟辽督师孙承宗亲率几万大军于此镇守,难以攻克。
一日夜晚,萧亦正在房内苦苦思索,孙承宗却亲自来找萧亦,赶紧将其接进屋内,两人彻谈许久。
第二日,孙承宗将要斩杀溃逃之将十数人。
斩将的当日,不免有所骚动,而孙承宗的辽东精锐几乎又损失殆尽,没了精锐的压制,那些被定罪的将领自知必死,个个开始破罐子破摔,不服不忿的叫嚣无罪。
但这个时候,一支扬着萧字大旗的大军迈着整齐的步伐踏入校场,围在骚动的明军身旁,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众永安军将士手中紧握的虎枪猛的往砖地一顿,肃杀之气顿时弥漫在校场内外。
萧亦大步走上台子,在孙承宗眼前半跪,行了礼数后,面朝台下的明军,虎目环视场内。
眸子猛地看向最后面向那惊慌失措的十几人,喝道。
“这等宵小畏战先逃,以致数路兵溃,大家说,当不当斩!?”
周围的永安军兵士个个面无表情的盯着场内,刚刚还有些躁动的其余明军顿时便安静了下来。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
“该斩!”
其余人反应过来,纷纷跟着大喊起来。
这个时候,萧亦看向孙承宗,抱拳道:“请督师斩杀此僚,以定军心!”
崇祯四年八月二十六日,大凌河城始筑成,蓟辽督师孙承宗纠察首逃之将,由于朝廷大军未到,请萧亦率永安军镇于校场之上,以慑宵小。
当日,永安军环立于校场四周,仅两千余人,校场内万余溃逃后归官兵立时鸦雀无声,个个噤若寒蝉,无敢复言。
孙承宗先是请出尚方剑,言辞激烈,痛斥溃逃官兵与将官,后华锋一转,又称只斩将官,免责军士。
这一举措使得满城溃兵军心迅速安定,皆称愿戴罪立功。
后冀辽督师孙承宗亲自操刀,萧亦、祖大寿、孟西平、何可纲、张存仁等人按剑立于身侧,斩溃将一十八人。
大凌河城筑好的第二日,孙承宗苦等来的援军与军械粮草并未等到,反而是来了一个畏畏缩缩的太监。
这太监好似这里是什么不可久留之地一般,宣读圣旨后,立刻驾马离去,当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督师…”
接了这道圣旨,孙承宗整个人仿佛都瞬间苍老了十几岁,呆跪当场,祖大寿与何可纲对视一眼,不断摇晃孙承宗的身子。
只见孙承宗一把将圣旨掷在一旁,萧亦能清楚的见到那露出的几行字。
“凌河不当城,率军速归……”
当日,孙承宗叫萧亦于城楼上,两人瞭望夜空,萧亦先说道:“督师,我们…真的要走吗?”
“唉…”
孙承宗长叹一声:“定是朝中又有奸佞小人诬告,萧亦你可有表字?”
萧亦点头,轻声道:“云台。”
“云台…”
呢喃之后,孙承宗虽是惊讶的看了一眼萧亦,也并没多说什么,只是道:“云台,你近前来,本督有话要与你说。”
萧亦怔了一下,连忙上前,抱拳低头不言。
“云台啊,本督看的出来,你有大才,不该只是一个小小的游击将军,待回京面圣,本督自会禀明圣上,力保你为大同镇总兵官。”
看着孙承宗苍老的面庞,话语中透出的无力感,萧亦第一次感到悲愤,话语中都有些些许哭腔。
“不!督师,此战之功,萧亦寸功不取,皆为督师所立,大明不能没了督师啊!”
萧亦说完,孙承宗也是凝神细看许久,才缓缓张口:“云台啊…你对朝堂之事,还是所知甚少。”
缓缓踱步在城台之上,轻叹道:“那些自诩清高的东林士人,哪会让你安安稳稳的呆在这。”
萧亦迟疑道:“那…督师,我们就直接撤吗?”
忽然想到了什么,萧亦继续道:“何不就让祖军门暂且仍守此地,张春率人增援,我等击败后金,面见圣上再苦言相劝,也不见得就非要将这大凌河城放弃。”
这个时候,由于古代交通的不便性,凌河的捷报很可能还没有到达朝堂之上,萧亦不信捷报之下,朝廷还会下令撤军。
孙承宗看向萧亦,这倒也是个办法,讶异道:“云台竟知张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