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灰暗的天，雾气，湿气很重，风有些大，吹起分不清是谁还是雾的阴霾。
海浪咆哮着扑向屹立不倒的礁石，发出巨大的，让人心潮澎湃的声音，溅起的高高的水花落在石壁上，化成无数个轻轻的叹息，在石壁上悄悄诉说。
经过无数个**夜夜，海浪与礁石的斗争，像是，一个是脾气不好的母亲，一个是倔强不听话的孩子。
在鞭打之下，没有驯服，有的只是坚韧，任由海浪在礁石上雕刻出一道道锋利的有如剑刃般的菱角，让人望而生畏。
鸟儿拼命全部的力气发出凄厉的绝望的鸣叫，在海浪之上，纵然有被海浪吞噬的可能，亦无惧。
这样的地方，这样的天色，让人很容易想起，厄运，站在这里会是怎样的感觉，是豪情壮志地接受暴风雨的洗礼还是悲观绝望地任由大海吞噬这不堪一击的血肉之身。
有两个人站在这里，各怀心事，许久，从黄昏到天色冥暗。
“你约我来这里的目的？”程浩东看了看任飞扬，不打算再僵持下去。
当他收到当初送给凌丽玫的定情信物时，纵然有过不安，但还是决定单刀赴会。
然而来到这里，谁也没有开口。
程浩东想着信上所说的秘密，关于凌丽玫的与他有关的秘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现在他寻来，难道知道什么。
“你说呢。”任飞扬缓缓才从口中发出悠长幽深的字句。
目的，没有什么目的，当他知道程浩东竟然是自己的父亲时，对他，真的无法形成什么感觉，一个只是在杂志上认识的，一个在别人口耳相传中了解的人，一个与自己没有任何关联的人，对他，能有什么感觉。
可是他还是恨他。
纵然知道恨能让人堕入无尽痛苦的深渊，恨，往往是因为在乎，是的，纵然没有什么交集，但是自己身上流着的不就是他所赐予的他所延续的血脉吗？
这样的认知让他很恨，为什么给了他生命又要抛弃他，这样不负责任。
“我不喜欢拐弯抹角。”程浩东皱着眉头，自己是疯了，一向处事谨慎的他，也有偶尔失去理智的时候，因为和她有关，那即使尘封多年，毕竟是一个未解的结。
“当年为什么要抛弃我母亲，是不是为了娶你那个有钱有势的漂亮的女人，从此平步青云，少奋斗几十年，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白手起家，谦谦君子，宅心仁厚，再多的沽名钓誉也掩盖不了你当年无耻的行径。”
恨，难免的，他，忘了，忘得一干二净了，竟然问他目的，有什么目的，能有什么目的，哪怕是解释一下为什么，给他一个释怀的理由，而不是还在问他为什么。
“你母亲是……”程浩东听到任飞扬这样说，着实被吓了一跳。
“你当然不记得，有谁愿意记过去的丑事，可是不要以为做过的坏事就没有人知道，如果不是你，我母亲就不会出事，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从小受尽父亲的白眼，说我是孽种，如果不是你，我母亲就不用受那么多委屈，我们受那么多的苦，你呢，你在哪里享福，你，不该这样活着这个世界上的，你，这种人，不配拥有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一想起过去林林种种所受过的委屈，任飞扬的心就纠结着，疼痛着，声音也沙哑了，脸容也有些扭曲，因为，那些由他造成的他承受的苦难。
打他记事起，面对的就是父亲狰狞恐怖的脸孔，怀疑猜度仇恨的目光，还有沉默寡语的逆来顺受的母亲。
喝醉了酒的父亲时常疯疯癫癫地高声骂人，声音大得整栋楼都听得到，发起酒疯来更是时常打他们母子来出气，污秽吐得到处都是，酒醒了要不就是愧疚地道歉，要不就是无声无息地消失。
这样苦难的日子直到他六岁那年，那年他的父亲因醉酒失足掉下了水，连具尸首也找不回来，那一刻，他竟然没有悲伤，唯一的感觉就是，解脱了。
难怪，毕竟他不是自己亲生父亲，所以没有悲伤，曾经有过怀疑自己是否过于冷血了，原来不过如此。
“你母亲……难道是……那你是……”程浩东，久经风雨，但此刻，竟然感觉到双脚有些发抖，支撑不住全身的力量。
不可能，如果是这样的话，当年为什么，丽玫为什么要那样做。
“那些字眼，你不要说了，你不配，从你口中说出来，实在是讽刺。”任飞扬双眼红丝正在蔓延，有一种咸咸的液体在酝酿，然后寻找释放的缺口，青筋暴起，似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激动地竭斯底里地喊了出来。
步步逼近，面前这个让他觉得面目可憎的却又和他有几分肖像的人，“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我洗耳恭听，故事编得要有人信你。”
“当年我没有抛弃你的母亲，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问她。”程浩东艰难地说着，有什么比自己的儿女这般恨着自己更让人难受的。
“问，我问谁去，我妈，她现在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她来到这里，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现在，一动不动地躺在医院里，医生说她可能变成植物人，植物人，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受这样的罪，是你对不对，是你，是你把她害成这样的，对不对，你说啊，你说话啊。”
蓄意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忍不住缺堤而出，模糊了双眼。
一步步地逼近，没有看到，再挪半步就是悬崖，就是冰冷的海水，无情的大海。
“啊——”程浩东被他逼着无路可退了，稍微往后挪了一点点。
被海水沾湿的打磨得光滑的石面，仿佛是蓄意许久的夺命罗刹，等待今天的祭品。
程浩东脚下一滑，整个人便失控般掉了下去。
只是迟疑了一秒，任飞扬惊恐地眼睁睁看着程浩东掉了下海，挣扎的双手只是擦过自己的指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