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居心叵测
清晨,林间的鸟儿枝头欢快地叫着,“叽叽喳喳、叽叽喳喳”,这清脆而美妙的旋律,像极了一首晨曲。
洞外,刮过一阵阵湿润的清风,接着,一缕缕轻盈的云雾带着雨,悄悄地来了。先是听见它的声音,从很远的山林里传来,从很高的山坡上传来,像一曲无字的歌谣,神奇地从四面八方飘然而起,逐渐清晰起来,响亮起来,由远而近,由远而近,下雨了。。。。。。
雨声里,山中的每一块岩石、每一片树叶、每一丛绿草,都变成了奇妙无比的琴键。飘飘洒洒的雨丝是无数轻捷的手指,弹奏出一首又一首优雅的小曲,每一个音符都带着幻想的色彩。
王散一家相互偎依在烂被絮里还在沉睡之中,段卓素有早起的习惯,这雨声一起,便走过拐角来到洞口,打了一路拳。
段卓的心情随着这雨变得有些愉快起来,双手捧着这山岩缝流下来的雨水洗了个脸,冰凉的水,无时无刻不在刺激段卓的大脑。他在思考,眼下要干什么,该如何干,是不是去对面的寨子里沟通一下,还是继续向北而行。
不知在什么时候,雨,悄悄的停了。风,也似乎屏住了呼吸,山中一下子变得非常幽静。远处,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开始啼啭起来,仿佛在倾吐着浴后的欢悦。更远的地方,是一缕一缕炊烟,这让段卓莫名的感觉到孤独,还有饥饿。
近处,凝聚在树叶上的雨珠还往下滴着,滴答在断崖边的小水洼中,发出的叮咚声异常清脆,仿佛是这场山雨的余韵。
断崖对面大概两公里之外,有一个寨子,寨的前面,纵横阡陌,好一处平整的田野。从借着步枪里的瞄准具看到,寨中的人不是身着奇装异服的山都掌人,而是身着汉服的汉人,一面被雨水淋湿的旗帜紧紧的挨着旗杆,看不出图案。
远方的寨子,开始热闹起来。
一名又一名的身着盔甲戴头盔的军士出了寨门,分成三队,每队皆百人,全是步兵,一队刀盾兵在前,一队弓手在中,一式的弓弩,后面一队尤其引起段卓的注意,百人中两台硕大的弩,由八名军士抬着,远远见到此物,段卓竟有熟悉的感觉,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床子弩?!
其实更准确的说,这是三弓床弩,又称“八牛弩”,箭矢以坚硬的木头为箭杆,以铁片为翎,宋元之人也称“一枪三剑箭”,也可发射“踏橛箭”,发射的时候蔚为壮观,箭支有如标枪,近距离发射可以直接钉入到城墙里面,齐射的时候,成排成行的踏橛箭牢牢地钉入城墙,攻城兵士可以藉此攀缘而上,甚是厉害,当然操作的军士也多,需三十人齐齐发力绞动,带加上辅助与守卫,五十人都不算多。
“王散,你快来!”
被叫醒的王散有些睡眼蓬松,但他马上反应过来,对自己竟然起得比段卓还晚有些不安,连声道“罪过”,段卓不理他的道歉,带着他就来到洞口。
寨前的那些人,踏着稍显混乱的步伐,到寨前开始列阵。不一会,又有八名骑将不慌不忙的驰出寨门,也在阵前站定。
在骑将之后,却还有百十壮丁,他们有人人壮实,只是似乎神情沮丧,他们正与自己的亲人交谈,年迈的老人一个个无可奈何,妇女们则是个个暗自落泪,露出依依不舍的表情,只有那些个黄毛小孩不懂忧愁,还在周围追逐打闹。
不多时,山左传来一阵悠长的号角声,段卓王散皆惊讶的侧过脸。足有4里开外的一个山坡上,霍地冒出数名骑兵,其中二人擎着大旗站在坡上,注视着山寨方向。
下一刻,一支数十人的骑兵从那旗手的身后冒出来,其中少数人还带着小几号的三角旗,有各种颜色的镶边,可谓旌旗飘飘。这些骑兵成楔形向山下奔来,大约一刻钟后,一名名的步兵也出现了,略略一数,已经一百出头,后面似乎还在源源不断开来,跟他在半月湖见过的石头寨寸白军一般的模样,应是都掌人无疑。
这时,打前的骑兵,已经到了寨子之外,领头之人向列阵的队伍一声招呼,看架势似乎是一个传令兵。
左边远处山坡上又出现了几名骑士,其中一人手里拿鞭,对着山寨方向东指西指,其余骑士或是点头或是一副沉思状,该人应是主将了。未待段卓多想,他们一道奔向寨子,前面的步兵赶紧让出一条道路。
那两名旗手也跟在后面,纵马而来。两面旗帜一转,其中一面赫然显露大大的“元”字,强烈的刺痛着段卓的双眼,另一面则是蝌蚪文,看不明白。
阳光出来了,照在那主将的身上,鲜亮的锁子铠甲夺人眼球,相比其它的骑手都是骑乘瘦小的蒙古马,这主将的坐骑则是一匹高头大马,盔甲护住了马匹的前胸、后臀、两侧及额头。其余的大部骑兵盔甲还是以皮革为主,似乎中间兼用铁片和铁条,也磨制得很光滑,而马却是没有甲的。
骑兵动作麻利而有序,作为军官的段卓一眼就可以看出来,那些人训练有素,尤其其中的部分人,脸色沉稳坚毅,还带着一种骄傲不羁的表情,比起他前日在半月湖见到的鞑子兵,又要胜出几分,应该是骑兵中的精锐,是这支部队的中坚与骨干。
落在后面寸白军步兵也在接近当中,人数也有约摸三百,后面还有一些人推着独轮车之类的车子,上面载着鼓鼓的麻袋或是大口的箱子。
骑兵们都下了马,要么整理物口,要么检查弓箭马刀、长枪什么的,但没有一个人闲着。
不一会,所有人马在寨前聚拢,略略一数,其中有骑兵近百的样子,两部步兵六百余,再加上杂役、伙夫什么的,汇合寨里的青壮之后,人马总数达到了八九百不止,堪堪超过两个营的架势。
看那旌旗招展的骑步大军,惊得段卓嘴巴都无法合拢,这是要行军打仗吗?他们的对手是谁,凌霄城?多半是!他忙回到洞中,喊醒王散一家:“你们快来看,鞑子大军!”
这次段卓却是猜错了,或者说大部分是错的,这还得从石头寨说起。
前日石头寨寸白军在半月湖畔的退兵途中,随行的王三刀越想心越乱,虽然阿兰酋长当时没有顺手砍了自己,但其杀伐果断的印象却烙在了脑中。自己千不该万不该亲眼看到他杀鞑子的场面,只怕酋长想起此事夜长梦多,会找借口将自己这个外人宰了。与其在他身边提心吊胆过日子,还不如找机会溜走。
而且宜早不宜迟,于是在下山的过程当中,王三刀瞅见酋长还在后面掩护,众山都掌人只顾快速奔跑,他就借内急的机会溜进林中,然后逃之夭夭。
当回到石头寨后,阿兰酋长果然想起在半月湖的那档事,他对自己的族人是绝对信任,但对王三刀这个新投石头寨的原刘家村人却放心不得,当初收留无非就看在他有一身武艺的份上,现在相比而言,这个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的前途与命运。于是,阿兰便起了杀意,要寻这厮灭口时,找了半旬,却整个寨子里都不见其踪影。
“哎啊!大意失荆州!”阿兰酋长当即汗毛直竖、懊悔不己,这厮定然不会再回刘家村,如果其改投凌霄城倒也不惧,怕就怕他向鞑子告密,那岂不是给石头寨带来横祸,想不到自己那一刻的心慈手软,竟然铸成如此大错。
但阿兰好歹经历过大小场面,马上镇定下来,并思索出对策,当即派人手兵分两路。一路携宝玉快马加鞭绕过由鞑子新附军驻守的梅洞寨前往武宁砦,拜见同是山都掌人的砦主都昆,此人极是爱玉,与自己是八拜之交的血盟,那是喝过鸡血发过毒誓的。
这都昆手下寨兵二百有余,一向尊自己为大哥,而他还有一个妹夫雄猛,却是另一砦堡--怀远寨的二头领,这怀远寨实力最强,有寨兵四百,但寨主阿豆却是无能儒弱,需要下点功夫,三家结成盟军是很有可能的,那么抗衡驻在双何镇的鞑子千户府,就不是大问题了。而大坝军民府所在地戎州远在百里之外的地方,等到那边反应过来,长宁这边已经糜烂了。
接着,阿兰又修书一封,派出精干人等,挑着白米十担、肥猪两条上凌霄城,一是结好凌霄城易统制,并确认王三刀是否在此处,他倒不怕凌霄城找借口不见自己的使者。
在半月湖杀鞑子时,那些宋兵斥候肯定是知道的,自己已经展示了善意。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现在凌霄城是何局面,他们没有理由拒绝自己的好意。
其二呢,如果确定王三刀不在,说明其多半投了鞑子,那当下形势就相当险恶了,必须马上与凌霄城联手,共拒即将讨伐的鞑子于石头寨下,唇亡齿寒这个道理,易统制不会不懂吧。
当然,阿兰还有更长远的打算,这些却只能埋在自己的内心里,不能与任何人讲起。与凌霄城联手成功,这只是第一步,然后,还有必要联络这大坝军民府内的其它族人,一并反元,在与将来的鞑子对阵之中,让那些鞑子吃些苦头,此为第二步。
第三步嘛,等鞑子调集重兵之后,石头寨应该在附近的族人部落中,建立了一定的威信,因此,利用与凌霄城还是盟军的机会,出其不意的率领山都掌人攻下凌霄城,将其献于鞑子,毕竟蒙元一统天下乃大势所趋,这小小的凌霄城还能蚍蜉撼树不成?
凌霄城与蒙元相互攻伐近十载,鞑子兵、新附军、寸白军折损无数仍无法攻破,皆山深林密城坚兵勇所致,大坝军民府每年调集兵力攻打凌霄山,去岁更号称十万,仍是徒费粮草兵丁。
凌霄城已成四川大坝军民府的心头之患,如果自己能将此城攻破,至此,我定要负荆请罪,那么之前的误会也好,矛盾也罢,都可以一笔勾销。
如此,第四步亦可水到渠成,我必一心辅助大元,届时,被大坝军民府立为长宁一带都掌人大酋长的日子也不远矣。
最不济,如果实在拿不下凌霄城,那么自己就“窝里反”,找机会斩了都昆与阿豆,然后再说是被协迫,对大坝军民府立下一功,如果能借机吞了武宁砦与怀远寨,怎么都不吃亏。。。。。。
“哈哈哈!”将一切玩于股掌之中的感觉真好,阿兰酋长不由得放声大笑,这个时候,他倒是期待王三刀快去通知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