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宁,你真的不打算去游历?”说话的是王妈妈。
于宁坚定的点点头。这对话在于宁离开学堂之后就隔三差五的会出现一次,于宁知道接下来就是王妈妈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导,什么好男儿当名扬天下啦等等。
不过今天却是有些不同。也许是看于宁真的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王妈妈喟然长叹一声之后道:“也不知道老天怎么就给了你这么一个懒散的性子,也罢,留着就留着吧,惊鸿楼也不是留不下你。”
顿了半天,接着道:“我跟大管事报备过了,接下来你就在楼里当个白衣填词吧。”
惊鸿楼里有姑娘们表演自然有专门给姑娘们安排怎么表演的人,而白衣填词就是这么一个职位,专门负责给姑娘们填一些戏曲唱词,安排一下各种身里身外的杂事。
在于宁看来,这不就是经纪人和编曲编剧的合体么,只不过在这个世界分工还没有这么细罢了。
对于于宁,王妈妈其实还是很满意的,在学堂里于宁的学业也是相当好,先生们提起于宁也是赞不绝口,这让王妈妈充分认定于宁就是一个当名士的料。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尤其是南吴朝,名士的地位相当高,往往一篇文章就价值千金,当然这前提是你需要有名。可以这样说,惊鸿楼里的姑娘们或许可以对比于宁前世的女明星们的话,那名士就有点像是男明星。
只可惜于宁这个懒散的性子只肯待在惊鸿楼,说什么也不肯出去游历,这让王妈妈气的直跳脚。
“于宁哥哥,听说你留在楼里当了白衣填词,那你给我填词好不好?”
知道于宁成了楼里填词客的消息之后,最高兴的不是于宁,而是许颜这个小丫头。许颜今年十五岁,按照惊鸿楼的规矩已经可以向楼里申请自己的第一次登台了,于是许颜在这天天就缠着于宁让他给自己填词。
不过许颜的这个选择倒是让其他差不多年纪的姑娘们暗自取笑,于宁讲故事确实是精彩,但是惊鸿楼可不是说书院,让一个刚学堂出来什么经验也没有的白衣填词摆弄自己的首场演出,也就许颜这个没脑子的丫头能干出来了。
不过大家虽然对这事不以为然但也没一个人跳出来阻止,惊鸿楼虽然大,但是资源也是有限的,楼里观众就这么多,红牌也就这么多,你要成红牌你就要和别人抢,抢厉害的填词人抢观众甚至抢管弦师傅。
许颜这么做,在那些姑娘们看来已经是提前的退出竞争了,自然不会来好心奉劝。而许颜有时听到这些消息也不会往心里去。
对于从小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于宁,许颜的心里有一种天生的信任感,知道于宁既然答应那就一定会全力以赴,虽然她也知道于宁或许经验上比不得那些十几年的老填词,但是一定会全心全意给自己筹划,这却也是那些老师傅比不了的。所以也只是把这些当成个笑话说给于宁听,而于宁听过也不过是微微一笑。在他心里,再厉害的填词可填的过柳三变,可编的出京腔越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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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正是惊鸿楼最热闹的时候,当真是车如流水马如龙,里面人声鼎沸,十几个姑娘在不同的花厅演出,花厅有大有小,小的百十人,最大得能有一千多人。而于宁,现在正在坐在最大的牡丹厅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当中专注的盯着台上。
这一场是晚芳姑娘的唱段,能在最好的时间最大得花厅演出,晚芳姑娘自然是惊鸿楼最红的红牌之一,整个花厅坐的满满当当的几乎都是来给晚芳姑娘捧场的倾慕者。
牡丹厅的一张门票便是要三百铜钱,可以说能坐在这里的人几乎个个生活富足,其中也不乏豪客,他们对于晚芳姑娘的倾慕,其中更多的是对其唱腔唱词的欣赏,至于那些龌龊的心思,不能说没有但却是很少了。
其实不光晚芳姑娘如此,整个南吴朝风气都是如此,你心里暗暗有些龌龊那自是你的事情,但是若仗着钱势想要强拿姑娘,那不说你钱势够不够大,整个南吴朝的舆论就能生吃了你,也是要不是这样的话,这个世界的青楼断不能如此繁华。
于宁坐在台下半闭着眼睛,头随着晚芳姑娘的唱腔不住摇晃,不能否认晚芳姑娘的声音确实婉转动人,颇有前世江南水乡吴侬软语的味道,极易让人沉醉。但是于宁在摇头晃脑的同时,却时不时的皱起眉头,无他,一付好唱腔但是唱词却让人有一种白白糟蹋了这唱腔的感觉。
“也不知晚芳姑娘用的是哪个填词客。”于宁嘴里喃喃道。不过转眼四周,客人们却都闭着眼睛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跟着念上几句唱词,顺便喝一口茶细细品味一番。
曲到一半,于宁悄悄的猫着腰出了牡丹厅,转身便来到了百合厅。百合厅比牡丹厅略小一点,此刻也是宾客满座,于宁默默站在墙后听了一会不由得越来越疑惑,与牡丹厅一样,台上姑娘唱腔极美,但是唱词却是如白开水一般的平淡。
难道这些唱词在惊鸿楼就算是最厉害的唱词了?
于宁心里默默的想着。之前的于宁一直觉得这个世界的唱词纵然比不上自己前世那些名篇,但也应该是辞藻华美,但是这次特地跑到惊鸿楼前楼一听之下却发现大失所望,也不知道惊鸿楼的填词客们是不是都是拿脚填的词。
其实这也难怪,在南吴朝,那些才华横溢或许自诩才华横溢的一个个都要不是去当名士要不就是行走在当名士的路上,而那些名士们顶了天就是偶尔与相互倾慕的姑娘互相唱和一下填一篇短词,根本不会专门去当填词客。
而那些剩下的几乎都是没什么才华在名士路上失败才会无奈成为职业填词客的,所以整个南吴朝填词水平低下那也是必然的了。而另一个原因就是南吴朝与北元朝两个大王朝之间不动刀兵已经数百年之久,世人都说国家不幸诗家幸,所以南北两朝没有什么好诗词也是不难理解。
不过即使唱词平淡的如白开水一般,光听姑娘们的唱腔那也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再者说于宁现在已经是惊鸿楼的一名填词客,熟悉自己的工作那是决定自己能不能安心在惊鸿楼养老的先决条件,所以于宁还是很耐心的一个一个花厅的听下去,花厅有大有小,唱腔有高有低,但是无一例外全是宾客满座,惊鸿楼的繁华可见一斑,同时可能看出这个世界对于姑娘们的追捧。
待的最后一个花厅听完,已是深夜,宾客们也是陆续离开。于宁默默的打算回到后楼,正打算走的时候恰巧遇到的卸了妆的晚芳姑娘。
晚芳比于宁略大了三四岁的样子,个子不高但是肤白体纤,看上去文文气气,与于宁也是熟识,当年在学堂的时候于宁可没少替那些追星的同窗问晚芳讨要香帕之类的物件。
“于宁,今天怎么到姐姐这儿听曲来了?”见着于宁,晚芳便笑着开口问道。显然在台上的时候她也是见到台下的于宁了。
说罢,不能于宁说话便一拍额头笑着说:“也是,你现在出了学堂听王妈妈说当了这填词客了,这是来学着填词来了,要不要姐姐帮你找几个相熟的填词客来教你一教?”
听晚芳这么说,于宁也知道晚芳一片好心,不过他对于惊鸿楼的那些填词客却是不抱什么希望,于是说道:“那多谢晚芳姐,不过老填词们大多有时忙着,下次等我填完词再请教好了。”
见于宁这么说,晚芳也就略过不提,两人都是往后院走,于是边走边说道:“于宁,你可找着让你填词的姑娘了?”
“许颜。”
“那个丫头,也是,你们差不多大那丫头也差不多到了登台的年纪了,你们感情也好。”说着,晚芳不由得微微皱眉。
她本意是如果于宁还没有找着愿意填词的姑娘就提携他一把唱一回他填的词,没想到许颜那小丫头竟找了于宁填词,这第一次登台能不能打响对以后极为重要,显然晚芳也是对许颜这个莽撞的决定有些担心,只是碍于于宁的颜面没有说出来。
正想着是不是要私下跟许颜说说,毕竟新人搭新人,着风险着实有些大,这边于宁开口说道:“晚芳姐。在牡丹厅开唱有什么要求么?”
听到于宁这话,晚芳略略一愣说道:“得是红牌,而且还要轮厅,红牌一月也就三四回吧,当然你要是能红过所有红牌那就另说。”
于宁皱了皱眉头:“必须要是红牌么?新人不能么?”
听到于宁这话,晚芳不由笑笑,心里却有些觉得此时的于宁有些心高气傲,道:“新人怕是不行,一般新人都是在小厅登台的,纵使是天分极好的,也不过是中厅罢了。”
见晚芳这么说,于宁也就应了一声,后楼在望,于宁便想晚芳道了一声再见,便径自走了过去。
于宁从小就给人一种超越年龄的成熟,而这一次晚芳终于在于宁身上看到了属于年轻人的心高气傲,或许还有一个不切实际。想到这,晚芳轻轻一笑,转身向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于宁当然不知道晚芳心里怎么想的,不过他确实想让许颜在牡丹厅登台,倒不是因为牡丹厅是最大的厅,只是听了一晚上的唱腔,于宁突然想到了前世一部很出名的本子,正适合在牡丹厅里唱。
牡丹厅里《牡丹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