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九月,玉宝也接到了县里一普通高中的录取通知书,他已经做好了复读的准备,可是看着秀秀在家里准备行囊,他突然就有股按捺不住内心狂热的冲动,和她一起去县城,陪她一起读书,到那里继续努力,一样能考大学。
秀秀走的那天早晨,他也准备了一夜,将爹从二手市场买来的那辆老旧自行车擦洗了一夜,并进行了整修。那天清晨爹没有起来送他,他要求儿子再复读一年,说不定能考个中专或是差点的技校,可是儿子像是着了道,非一根筋的要去读什么该死的高中,家里穷得叮当响,雨下大点屋里没有落脚的地方,再说儿子的成绩他当爹的无数次跑去中学问了老师,都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注定是泥腿子一个,更别说上高中考上大学了。
天一放亮,玉宝就将车停在秀秀家的门口,他期待秀秀能坐在他的自行车后面,怀里抱着她爹刚给买的那个粉红色的崭新旅行包,他骑着车,一路飞驰在山间的小路上,像只起飞的爱情鸟,骑进100多里外的县城。
“我,我爹说他陪我走到镇上的车站,坐大巴车去县城,谢谢你。”终于等到秀秀准备好了,拎着皮箱走出来,玉宝却等到了这样一盆冷水。秀秀涨红了脸,看着呆如木鸡的玉宝还想说什么,被她爹吆喝着出了村。
玉宝感觉整个脸如被辣椒水泡过一般,伴着激烈的疼痛一直烧到心窝,肉体的疼痛算不得什么,就怕心窝里被点燃、烘烤得干裂。他强忍泪水不让它滑落,因为他时时告诫自己,从这个九月开始,他已经长大了,以后在外要照顾秀秀,任何挫折打击都算不了什么,她爹看不起他,不代表他的爱情没有未来。
新学期对于玉宝来说,没有任何新奇,一帮新同学都和他一样被中考剥了一层皮,还没从受伤的病床上挣扎起来,都整天耷拉着脑袋趴在课桌上发呆、睡觉。他坐在拥挤的教室里,有时下课无论多吵,他满脑子里都是秀秀的身影,一次他实在受不了思念那种空荡荡的饥饿感,他旷课了,骑着他的爱车,绕到了县师范的院墙外,那堵院墙足有2米多高,听说以前是一大地主的宅院,修的又高又坚实是为了抵御土匪。
师范大门旁边的小饭店老板远远的向这边张望,玉宝迅速躲到一棵树后,那是搬到城里的阿峰的爸爸,玉宝现在就怕遇到熟悉的人,他家儿子阿峰听说在县城重点高中读书,成绩特别好,从小玩到大,现在一比差距越来越大,他更自卑。
抬头看看高高的院墙,玉宝只退了几步,憋足了口气,一个助跑、飞跃,就爬上墙头,现在他对什么都没信心,唯独身体有使不完的劲,胳膊一绷尽是饱满的肌肉。每晚10点下自习的时候,他思念秀秀的生物钟就特别的亢奋,荷尔蒙分泌燥热的激素,刺激他,折磨他,让他感觉胸口有块炭火烧得浑身血液翻滚,每到这时,他就会跳上学校操场上那个生锈的单杠,急速的做全旋旋转,一连10次、20次都不停息,疯狂的折磨自己。
原来虐待自己也是一种解脱。
远远的学校操场上一队学生正在跑步,有男有女,都穿着统一的校服。玉宝一眼就看到队伍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几天不见个子好像都长高了,尖下颚进城后被打磨,变得轮廓圆润,恰到好处,身体轻盈的舞动,好像还伴有舞步的韵味,不知道是不是城里的面馍特别滋养人,她丰满的胸将校服撑得紧紧的,伴随着有节奏的哨声,富有弹性的上下抖动,看得玉宝呆在墙头,如被设了魔。
“你是什么人,是不是小偷,给我下来!”就在玉宝坐在墙头,忘我的欣赏着他心目中的女王时,突然墙脚下有人大声的叫喊,他浑身一哆嗦,回到现实中,摇晃着身子,努力保持着平衡,可还是一个踉跄从高高的墙头摔了下去。
“咔嚓”一声,就在玉宝右腿着地的一瞬间,他感觉有人在他的脑海里折断了一根甘蔗,响的很清脆,而后就是一股钻心的疼痛,痛到他眼前有好几秒的昏黑,下肢瞬间就用报复性的疼痛向大脑汇报它受伤了,而且伤的很重。
他努力想站起来,可是胳膊已经死死的被两个保安架了起来,拖拽着向大门口走去,像是要拖出去斩首。操场上顿时骚动起来,玉宝眼角看到了秀秀那熟悉的身影向自己这边跑来,他臊得恨不得扒个洞转进去,四周围满了人,都在七嘴八舌的议论。
“小宝,你受伤了,叔叔报警送你去医院”阿峰的爸爸第一个挤进人群,回身跑去保安亭打电话去了。
“他是我同学,是来看我的,你们别为难他了”秀秀挤进人群,一见是玉宝,立刻就推开保安的手臂,将他搀扶在自己肩膀上。
那天去医院打好石膏,看着秀秀忙着帮自己擦汗、取药,玉宝知足的睡着了。
半夜阿峰和小美他们竟然特意来看他,一帮小伙伴叽叽喳喳的絮叨了一夜,几年不见竟然一点没有陌生感,反倒更亲切。小美戴着墨镜,掏出用相框装裱得很精致的小学毕业照,挨个问同学们现在的情况,她对小伙伴们现在的状况特别的关心,总有问不完的话,搬出村子已有几年,可是她满脑子都是家乡的山山水水,总回味大塘里的泉水煮的山芋粥的味道。
今年端午节一大早推开窗户,对面大街上有人在叫卖艾草,她感觉满口腔都是艾草的香味,恍然间置身于乡村大塘埂上的艾草堆里,她真想回村子在大塘河埂上的艾草堆里打个滚,滚一身艾草香。
第二天一大早玉宝就强行要求出院了,他不想让秀秀这么来回跑照顾他,为他担心。
原来心中有爱,断条腿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