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次翻身之后,我隐隐约约听到外面车子和人来往的声音,渐渐变得嘈杂。我家里是在长沙汽车西站附近,早上四五点的时候,人流和车流渐渐增多,外面就会变得吵闹起来;而我们不用看表,就知道已经快天亮了。我家住在这个地方已经好多年了,家人已经习惯了这种声音,几乎到了充耳不闻,照样呼呼大睡的地步――然而今天,在我听来,这声音却是如此的清晰,声声入耳。
我叹了口气,打开手机,看到上面的时间是5点33分。我真的失眠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我坐起身来,用被子紧紧包裹着自己寒冷的身体,呆呆的看着窗外。窗外依然黑暗,冬天的太阳,不到七八点是不会出来的,但是在空气中,依然露出一丝灰蒙蒙的亮光。
通宵未眠,我的头脑依然清晰。我穿好衣服,站在客厅里面深深呼吸一口空气,空气中,依然残留亲吻杏子脸庞时那种自然而又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香。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再去湘雅医院,再去见见她,去看看她是不是冻坏了,去跟她说,我整夜都在想着你。
我推开家门的声音很轻很轻,但是妈妈依然听见了,而妹妹也被我惊醒。妈妈跑出来问:天还没亮,这么冷呢,出去干吗?看着妈妈关切的眼神,我只好笑一笑,随口撒了个谎:“昨天下午睡太多了,晚上睡不着,去网吧玩玩游戏!”妈妈顿了一顿,肯定已经猜到我在说谎,睡不着应该是入睡的时候睡不着,而不是天亮的时候睡不着,这是常识;但是妈妈没有说破,只是叮嘱我多穿一件衣服。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那寒风却变本加厉,使得空气中寒冷的味道,越来越浓。时间还没有到六点,诺大的停车场上面,只有312路公交车在那里。除了司机和售票员,车厢里面就剩下我一个人。我摇头苦笑:在联系长沙火车站和汽车西站、号称最拥挤的312路公交车上,我当了一回唯一的乘客。车子开的很快,窗外稀疏的灯火,一闪而过,在诺大的车厢里,我坐在尾端,显得更加冷清。
我在五一广场下车,打的来到了湘雅医院。在医院的门口,我拨响了杏子的寻呼机。我相信心有灵犀一说,我相信,我拨响了杏子的寻呼机,即使她无法找到电话来回我,她也肯定可以想到:我又来了。
我慢步向住院大楼那边走,奇怪的是,杏子很快就回话了,她的话语中显出一丝疲惫:“你这傻瓜,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啊,你在哪里呢?”我微笑:“你猜啊!”杏子“啊”的叫了一声:“你在楼下啊?”果然是心有灵犀,我淡淡的笑道:“我就在5楼的楼梯口那里等你啊!”杏子轻轻的“嗯”了一声。
在5楼的楼梯口,我看着杏子从走道那边过来,整夜疲惫,依然掩饰不住她眉目之间洋溢着的美丽和天真。我故意象以前很多次见面的时候那样,歪着头,看着另外一个方向,装作没有看见她。杏子也象以前很多次见面的时候那样,轻手轻脚的走到我身边,伸手揪住我的耳朵,把我拉转过来。
我微笑着看她,她美丽的大眼睛清澈透明无比。杏子有些责备的问我:“你这傻子,是不是昨晚没有回家,在外面的网吧呆了一晚上!”我摇摇头,微笑道:“没有的,我回家了……但是我失眠了,没有睡着!”杏子微笑:“你肯定骗我的,你肯定是在楼下站了一晚上是不是?这么冷会感冒的。”
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轻轻的拉过她的小手,很坚定的说:“小子,我想了一晚上,我知道你心里还是喜欢我多一点的;我们现在就走,一起去找黄高,你说不出来的话,我来说。我会让他明白,其实我比他更加的喜欢你,也更加适合你。好不好?”
杏子低下头去,半晌不语。我轻轻抚摸她长长的秀发,感觉到她肩头的颤抖……我知道她的心里在剧烈挣扎。我没有打扰杏子的思绪,而是静静的不语。不知道为什么,一种悲观的情绪在我心底蔓延,我开始一点一点的感觉到希望的渺茫。如果杏子真正的选择我,那么应该通宵未眠的,就应该是黄高而不是我了;我这么执着,难道仅仅是因为杏子的不舍和眼泪吗?
杏子抬起头来,缓缓的说道:“我……我……其实我心里很乱的,伯母的病情,已经让我很乱了,这些事情,我想慢慢的考虑。小子你别逼我好吗?”我很开心的笑了,点了点头。杏子皱了皱眉头,有些责备的意味:“那你快回家去哦,好好睡觉,晚上睡不着,白天可以睡着的。把身体弄坏了不好哦!回去吧。”
我点了点头:“那你跟伯伯换班以后,也要好好休息!”杏子点了点头,忽然又笑,笑得很天真很傻的那种:“我也是一晚上没睡呢,你看看我,两个眼圈是不是黑了,跟熊猫一样的?”我也让她逗笑了,打趣她:“你要是熊猫啊,也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熊猫!”
从湘雅医院出来,我心情放松了少许;虽然杏子只是说,需要时间来考虑,或许她是真需要时间考虑,或者又只是敷衍我的说辞,但是我心里总是有了一丝自己安慰自己的理由。五彩的肥皂泡,总归有破灭的一刻,然而在破灭之前,那些肥皂泡是很美丽的。
我没有感觉到疲倦,也不想回家睡觉,而是去了家里附近的网吧玩游戏。跟杏子之间的事情,最好不要去想,越想越折磨自己,玩玩游戏吧,在游戏的世界里,或许能够忘记很多东西。
在网吧玩了一天,下午四点的时候,意外接到了杏子的电话。我很惊讶,杏子说:“你这个傻瓜,你的伞怎么留给我了?”我轻笑:“昨晚我看雨下得大,我怕你万一今天离开医院,没有伞怎么办?”杏子那边显得很高兴,但是还是有些责备的意思:“那你昨晚怎么回家的,没有被淋湿啊?”我又开始撒谎:“没有呢,昨晚从医院回家的时候,就几乎没有下雨!”顿了一顿又说:“如果你真的不要我了,那把伞就留给你做纪念吧;那是一把很好的伞,我大学里面用了四年!”
空气中原本轻松的气氛,让我这句话给全部破坏,我们两个半晌都沉默不语。忽然杏子笑了:“小子你知道不,我今天下午起来以后,头发没有扎马尾,我梳了两个小辫子,左边一个,右边一个;阿真姐姐说我好好看的。”听着杏子这如小孩一样天真的话语,我有些忍俊不禁,微笑道:“那是当然的,杏子小朋友怎么样看都是最漂亮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