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才早上7点,我很奇怪小师妹怎么起这么早。小师妹嫣然一笑,有些俏皮的对我说:“昨天我跟大师姐还有大师兄,一起去了代老师家里,帮你说话。后来代老师松口了,我本来准备晚上回来就告诉你的,但是我11点多到你寝室这边,你已经睡觉了!所以我就早上起来告诉你啊!”
小师妹呵呵的傻笑,我心下感动,伸手拍了拍小师妹瘦瘦的肩膀说:“潇潇,回去睡觉吧!我懒得跟你客气,回头请大家吃饭!”
小师妹轻轻的“嗯”了一声,却不肯离开,一声不响的跟在我身后往外面走。我有些惊讶,小师妹说:“我正好去食堂早餐,顺便送送你了。师兄,不管这次去洛阳能不能把她找回来,以后都不要太傻了。”
我点了点头,跟小师妹在十字路口分开,小师妹去食堂了,我顶着有些刺骨的冷风,向学校的北门走去。天色依然昏暗,浓云密布,弥漫在空气中的寒意,在这个冬日的清晨显得格外逼人。我打了个寒颤,一路回想小师妹的话“以后都不要太傻了!”,竟是痴了。
这两年来,发生这么多事情,究竟是我傻?是江严傻?是杏子傻?或者这根本就是上苍的捉弄。我站在路口呆呆的笑,伸手招来一辆的士,淡淡的对那个有些睡眼惺忪的司机说:“火车站,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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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寒冷的冬日清晨,连人群最密集的火车站都显得那么冷清。也许这是春运之前的宁静吧,诺大的火车站售票大厅,排队买票的人屈指可数。没有了人潮翻滚,没有了排队的长龙,空气中弥漫的寒意,却是更甚了。我拉了拉自己的衣领,觉得身上有些微微的寒冷,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衣服穿少了。
“对不起,你来晚了,开往洛阳的最后一趟火车,发车时间是早上六点一刻,你等明天再来吧!”车站的售票人员,冷冷的对我说。
我有些发懵,不死心的再问了一句:“那请问,有没有到郑州的票。如果没有,只要是往北的就行,只要能在郑州或者洛阳下车就行了!”郑州离洛阳不远,只要到了那里,就算是坐长途汽车过去都没有太多问题吧。
可能是还没有**,售票员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她查都懒得查,翻了翻白眼,很干脆的对我说:“没有!”
我心下恼火,连续问了五六个售票窗口,都这样回答我。我没有死心,终于在第八个窗口问到了,那是一个看上去年纪很小的售票员,可能是个新手吧。她很认真的帮我查,最后跟我说:“有一趟从南宁开往郑州的1628次火车,10点16分在长沙站停。您可以坐这趟车,不过要提醒您,这是一辆慢车,到达郑州站的时间是晚上10点06分!”
这时候我哪里还在乎慢车快车,连声答应不迭。但是等到我上车之后,不由得又开始后悔了――那车实在是太慢了,几乎慢到了逢站必停的地步。列车在冬天的南国大地上龟速向北爬行,我的心却早已经飞出了列车,飞向了远方的洛阳。
我坐在列车里,透过那种老式的车窗呆呆的看窗外。阴沉的天,浓密的乌云,遮住了所有的阳光。在乌云下的大地,已经收割过的稻田上,杂草纵横;稻田边的小河里,昏黄的河水,几乎干涸;而河边的那几棵高高的白杨树,只剩下了几根灰黑色的枯枝,在萧瑟的寒风里飘摇。
我的心比这萧瑟的冬天更加萧瑟,比这风里偶尔仰起的枯黄落叶和灰尘更加纷乱。一幕幕往事,在心中不停的播映,我问自己:跟杏子分开之后的这几个月你干吗去了?仅仅是因为觉得对不起江严,就不敢去找她,去问她一个究竟,到现在又来后悔,你这不是犯贱吗?江严这么好的一个女孩,错过了还能再碰到吗?
我乱极了,看着满天的乌云,只觉得我未来的天空,就跟眼下这天空一样昏暗。能不能让江严回心转意,我心里没有一丁点底,哪怕只是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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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又是晚点,我哑然失笑:中国的火车,什么时候能准时一点?下车时已经是晚上11点多,我在车站旁边随便找了个小旅店,就沉沉睡去。流星昨晚跟我交代的什么黑店、霸王店、骗子……都被我抛到了脑后,因为我太疲倦了。
房间里的窗户根本没有关牢,但是我根本没有发现。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给冻醒过来,寒风呼啸,就在我伸出被窝的脸上刮过,如同冰霜刺骨一般的寒冷。我迷迷糊糊的拿起手机,那上面的时间是5点35分。
我猛然想起昨天在长沙,就因为去晚了才错过了前往洛阳的火车……我跳了起来,穿上衣服,草草收拾了一番就往车站跑去。那店主在后面大声叫唤:哎那小伙子,吃了早饭再走,又便宜又实惠,我们还能帮您代办车票呢!
我跑到车站,拿到前往洛阳的车票之后又是哑然失笑:4737次列车,发车时间是11点02分,到达洛阳站的时间是13:06分;而现在时间是清晨6点07分。
我坐在冰冷刺骨的长椅上,拿起手机拨打江严的手机。如往日一样,我得到的还是系统冰冷的提示: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我机械的收起手机,呆呆的看来往的行人,心里就如这黑沉沉的天,就算天亮了,也不能明朗多少。
好容易等到了11点多上车,下午1点多到达了洛阳,我稍微松了口气。从昨天早上7点出门,到今天下午1点,在整整30个小时之后,我从南方的长沙,来到了北方的洛阳。
我上了一辆的士,还没有开口说话,热情的司机就开始跟我介绍起洛阳这座城市来:“洛阳可是十三朝古都,牡丹花的故乡!您像是从南方来的吧,可惜了,如果您四五月来,正好是牡丹花开的时候,王城公园、西苑公园,到处都是牡丹花,那个漂亮啊……瞧我这记性,还没问您想去哪呢?”
司机的热情让我感觉如沐春风,我微笑着跟司机说了江严所在部队的地址,司机皱了皱眉头说:“这地方有点远,从高速公路过去虽然很快,但是也需要个把小时。看这天气会下雨,还可能会下雪,如果到时候没有办法回来……”司机迟疑起来,显然要去的地方比较远!
我说:“只要你送我过去,除了正常的车费,我再加五十!”这句话把司机打败了,他点点头,启动了发动机。
车子在洛阳城南的高速公路上飞驶,天色越来越黯淡,不多时,竟然是纷纷扬扬的下起雪来,放眼望去,如鹅毛又如飞絮,飘飘荡荡,满天洒落。正如司机所言,果然下雪了!这个时候才农历十一月,居然下雪了,真的让南方来的我有些不习惯!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终于来到了一个收费站,据司机说,再过去不远就不是洛阳了,属于伊川地界,我所寻找的部队,就在这收费站旁边不远处,走路就可以过去了。
我松了口气,稍微伸了伸手,张开臂膀活动活动筋骨,平缓一下激动的心情,往那边的部队大门走去。在部队巍峨雄壮的大门前,在漫天的风雪中,一个穿着棉衣的小兵,在部队大门前站得笔直。
我被拦在部队的门口,那小兵问我干吗的,我说找人。小兵带着我来到门口的传达室,传达室的军官一脸严肃的问我:“你从哪来?找谁的?”他说话很直接,光秃秃的没有一个客套的语气词,我不由得更加紧张了。
我轻轻的吁了一口气,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说:“我从国防科技大学来的,找政治宣传部的江严,麻烦您传达一下!”说完这句话,我看着那个军官,心里又希望他快点帮我传达,然后江严兴冲冲从跑出来,大声的叫我小流氓;又希望他拒绝我,不帮我传达,而是放我进门,让我自己去找……一瞬间,我心里闪过几十种想法。
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军官依旧一脸严肃的告诉我:“江严已经走了,昨天办完手续离开的!”
我脑袋“轰”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我还是来晚了。我有些不知所措的问那军官:“请问您知道她去什么地方了吗?如果您知道的话,麻烦您告诉我。”
那军官还是木木的回答我:“江严是跟她父母一起走的,其他的我不知道!”
我心中失落到了顶点,扭转过头往部队的围墙里面看去。门口的大道修直而平整,两旁的四季青和樟树,为这萧索的冬天带来了一丝鲜活的绿色;纷扬的雪花,袅袅荡荡的落在四季青的绿叶上,瞬间融化,绿叶更见微润。
在绿色掩映的深处,依稀可以看见一栋小楼,上面有几个木雕的大字:政治部。江严就是在这里,度过了最近的一年时光吧。她在这栋小楼里,多少次向南望,心头涌现出那个小流氓的嬉皮笑脸;她又有多少次走在这条大道上,多少次轻轻抚摸四季青的树叶,多少次站在门外看车来车往……夏天的微风、冬天的寒风吹过江严的秀发,秀发轻轻扬起,远远看去,她纤纤如竹的身影是那么落寞!
我痴痴的想,一时间竟是呆了。我对那军官说:“我能不能进去走走!”
那军官的脸色更加严肃了:“同志,不行!如果你没事,就走吧,部队不是随便进的!”我颓然失笑,有些尴尬的说了声对不起,垂头丧气的出门来。我呆呆的往高速公路的方向走去,没走两步,那小兵把我叫住了,又把我领回了传达室。
我心中一惊,莫非江严没有走?那军官从抽屉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邮包来,脸上居然有了些许笑意,他微笑着说:“请问你是不是从长沙来的?”我说是,我刚才都说了是从国防科大来的,当然就是长沙来的了。
那军官点了点头说:“你是江严的什么人?”我脸上微微一红,随口撒了个慌说是她高中同学。那军官说:“这样最好了,那麻烦你帮个忙。江严昨天走得匆忙,把这个包忘记在传达室了,麻烦你带回长沙去,交给她或者她父母都行!”
我点头答应,接过邮包来。
我呆呆的顺着高速公路往回走,漫天的飞雪,洒在我的脸上、肩上、背上,我脑海就如这雪花中的白色世界,一片空明。
※※※
入夜,我在洛阳火车站旁边的铁路旅社歇下。那是一家很破的旅社,就着昏黄的灯光,我拿出江严没有带走的那个邮包来。我认得这个邮包,上次江严让我帮她写人物报道,出于保密的需要,没有在网络上传文件给我,而是通过快递把材料邮寄给我;我写好之后,还是通过快递把人物报道邮寄给了她――这正是我上次邮寄给她的那个邮包,我还认得上面的字迹。
我轻轻的拆开那个邮包,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倒在雪白的床单上。在昏黄的灯光下看去,我不由得又是痴了,鼻子一酸,两行泪水缓缓的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滴落在床单上。我自己问自己:江严痴情如许,你对得起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