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男孩心中都藏着一个江湖梦。
王鼎奇就在做一个江湖梦。
他站在一座悬崖旁边,雾气缭绕,看不清崖底的风景。他的心跳加快,不知道这一跳是否会像张无忌那样遇到武林奇人,修得一身绝世武功,不管了,反正爸爸妈妈总是唠叨自己不争气;反正班花同志对自己的情书不屑一顾;反正体育老师总是用鄙视的眼神瞥一眼自己已经超过两百斤的身躯……生无可恋,不如痛快结束。王鼎奇一咬牙,身体下蹲,双膝弯曲,努力给自己向前跳的动力,闭上眼睛,将心一横,大喊一声:“再见,这个世界!”身子便加速向着无底的深渊里坠去……
“喂!同学!醒醒!这是考场,不是菜市场!看看你的试卷,都被你的口水弄湿了!”一声压抑着怒火的吼叫将王鼎奇唤回了现实,他爬起身,揉揉眼睛,眼前是监考老师竖直了的眉毛,眼睛中喷出的怒火仿佛下一秒就能将他燃成灰烬。
监考的语文老师姓孙,是邻班的班主任,新上任的年级主任,教学上没啥水平,课上只会照本宣科,动不动就辱骂(6)班的学生。三十多岁,已经到了豆腐渣的年龄,却还每天浓妆艳抹,恨不得让别人以为自己才芳龄十八,见到校长,就会撅起妖艳的红唇,嗲声嗲气地喊一句:“校长好——”拉长的声调让闻者无不起鸡皮疙瘩,王鼎奇听过一次后三天没吃好饭,一想起来就反胃,所以给她起了个外号——孙妖婆,结果不知谁嚼舌头,传到了孙老师的耳朵里,从此,语文课上,王鼎奇开始受到各种刁难。
王鼎奇浑身一激灵,这才想起自己正身处初三一模的考场之上,听说这次一模的考试成绩直接决定自己的高中去向,昨天晚上紧张过度,结果彻夜未眠,早上和老师讲述了情况,老师安慰自己说考试时大脑会亢奋起来,不会犯困,没想到自己这么不争气,拿到试卷没做几道题就开始眼皮子打架,最后便将一切抛诸脑后,头一歪,直接去和周公约会了,晶莹的口水何时流出来的都不知道。
王鼎奇连忙小声向监考老师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老师,我昨晚没睡着,真是太困了。Sorry!再也不敢了。”监考老师狠狠地剜了他一眼,鼻子冷哼了一声,才大摇大摆地回到讲台之上,摆弄起新买的苹果手机。
王鼎奇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抬起手腕,看看手表,发现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了,可自己的卷子上才只写了几道最简单的选择题,顿时脑袋变大了许多,这时,一声冷笑从附近传来,他抬起头,发现在自己右手边班花吴迪正捂着嘴,但脸上的笑颜却无法掩饰蕴藏在其中的幸灾乐祸,接着向旁边的一个帅气的男生挤了一下眼睛,抛了个媚眼,差点让王鼎奇吐出血来,这个男生正是王鼎奇的死对头,体育委员蒋凯,两个人从幼儿园起就认识,按道理说应该是关系更近,但幼儿园时,两个人因为抢夺一个棒棒糖而结下了深仇大恨,明争暗斗了这么多年,如今在同一个中学里,仗着自己的舅舅是校长,欺负王鼎奇是更加肆无忌惮了。
王鼎奇连忙拿起笔,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试卷之上,这都啥破题啊?生肖是读“xiào”还是“xiāo”?出题老师,你有本事过来,我保证不削死你!王鼎奇暗自腹诽道。他偷偷抬眼看了一下老师,发现孙妖婆正在聚精会神地盯着手中的手机屏幕,不时嘴角抽搐几下,傻笑一声,正是作案的好时机,王鼎奇努力伸长脖子,想看看左边丁洁的答案,丁洁是班里的学霸,她的答案一定靠谱!
正在奋笔疾书的丁洁仿佛感受到了从右侧射来的窥探的眼神,连忙用右手臂将试卷紧紧护住,不满地瞪了王鼎奇一眼,那目光仿佛在说:“你老实点,再这样,我就向老师揭发你!”王鼎奇作案未遂,只得缩回了好不容易伸长了的脖子,无精打采地趴在了桌子上,唉,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啊,早知今天,何必当初!
试卷上的题目仿佛也在嘲笑他,他再也没有心情多看几眼题目,百无聊赖之际,抬起眼,突然发现吴迪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右手塞给蒋凯一个纸团!
考试作弊!被我抓到了!王鼎奇早已忘记几分钟前自己考试作弊未遂,大义凛然地站起来,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喊道:“老师!有人考试作弊!”听了他的话,班里顿时掀起一阵扫了,大家都扭过头来盯着他看,王鼎奇有些得意,从来没有这么多人注意过他,不由地抬起头,用右手划过自己的头顶,摆出一副自以为很酷的姿势。
“谁作弊?吃了豹子胆了!王鼎奇,是你吗?找死啊!”正在开心地玩着手机的孙老师听到王鼎奇的话,连忙站起来,双手叉着腰,像个大茶壶,嘴中嘶吼道。
“是……是他们。”王鼎奇连忙稳定住自己的心神,伸手指向吴迪和蒋凯。
孙老师板着脸走下来,走到王鼎奇身边时,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从口腔里憋出哼的一声,说道:“说话是要讲证据的,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两个作弊了?”
王鼎奇连忙说道:“老师,我刚刚亲眼所见他们传纸团了,纸团上一定写有答案,不信你可以去看!”说到这里,他突然看到,在孙老师的背后,教室门口,蒋凯的舅舅——张校长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却没有出声。
孙老师看了一眼蒋凯,突然伸出右手狠狠地拍了一下王鼎奇的桌子,“啪”的一声响,吓得王鼎奇浑身一颤,紧接着孙老师以飞快的语气说道:“蒋凯一直都是个很听话很懂事的孩子,那是他舅舅教育有方,哪像你?刚刚考试睡觉,我已经提醒过你,没想到你现在不偷懒睡觉了,改成冤枉好人了,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班里的同学们都停下了手中的笔,静待故事的发展。坐在王鼎奇后方的张琪踢了踢他,小声说:“快跟老师道个歉,别和老师对着干。”
“老师,他舅舅是怎样教育他的?您知道么?我不懂事,您也让我学学。”王鼎奇心中默念几句张琪的好,挺直了脖子,丝毫不肯退让。
“人家舅舅天天教育他要努力学习,艰苦奋斗,尊敬师长,爱护同学,热爱劳动,积极向上,拾金不昧,团结友爱,自尊自立,自强不息……”孙老师的嘴快速蠕动着,就像一挺快速运转的机关枪,不停地向王鼎奇喷射子弹。
“老师,您能告诉我,他舅舅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告诉您的么?不会是您一个人杜撰出来的吧?”王鼎奇突然打断了孙老师的话语。
“你才杜撰呢!就昨天晚上,在7天连锁酒店里,他亲口和我说的,还让我考试时多关照一下蒋凯呢!”孙老师气昏了头,不假思索地说了出来。
“哦——7天酒店里,两个人,那么晚了还在聊工作,真是兢兢业业,时刻不忘做爱做的事。佩服佩服!怪不得孙老师年纪轻轻就能坐上年级主任的宝座。”王鼎奇双手拱拳,连连向孙老师致意。
“我们没有……”孙老师这才醒悟过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再看门口的张校长,脸色已经变成酱紫色,仿佛是刚刚出锅的酱猪头,他咳嗽一声:“孙老师,一会儿你来我办公室一趟。”说完,扭头边走,没留意自己的位置,“咚”的一声撞在门柱上,眼镜“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撅起肥硕的屁股,将眼镜捡起来,灰溜溜地离开了。
班里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般的笑声,孙老师气得抓起王鼎奇的卷子,用那涂抹了鲜红指甲油的纤纤玉手狠狠地撕成无数碎瓣,砸向王鼎奇的脸,王鼎奇眼疾手快,抬起手一托,那些碎瓣便飞向空中,纷纷扬扬飘落下来,宛若一场冬雪,班里顿时热闹起来,大家纷纷起身想要抓住几个“雪瓣”。孙老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扭头向教室外跑去。恰在此时,“叮铃铃——”下课放学的电铃声骤然响起,孙老师被吓得高跟鞋没踩稳,脚一歪,摔倒在地上,跌倒的疼痛反而让她不哭了,挣扎着爬起来,转过身,胸膛起伏着,伸出右手食指指着王鼎奇,咆哮一声:“你给老娘等着——”便快步离去了,连讲台上的手机都不要了。
“王鼎奇万岁!”
“王鼎奇揭露地下情,威武!”
“看孙妖婆以后还敢随便辱骂咱们班同学不!”
……
教室里乱成一锅粥,蒋凯和吴迪不知何时已经溜走了。王鼎奇却瘫坐在椅子上,头枕着后面张琪的桌子,心中开始担心起来:完了,完了,马上要中考了,我却闯了大祸,万一要开除我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