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船无桨无帆,缓缓荡来。
海面寂煞,薄雾弥漫丘陵,殷殷红霞难透,枯索暝黯一气长空,这空洞死海之上孤舟蓑笠,单身只影一弯船,此刻显得极为神秘,若隐若现,高深莫测。
“二叔?那人是谁啊?话说他是人吧?”月叮铃有些毛骨悚然。
不由得连连后退了两步。
月华峰没有说话。
眼观这海中之影其貌不扬,衣衫褴褛破碎,草帽透缝微散,骨骼枯瘦挫矮,双目如线,面黑如洞,那尖锐喉结上下一滚,颈项皮囊欲欲可破,启唇三番,口水连丝,终于嘶哑道:
“所,所渡、何人?”
弯船临海岸百米,停滞不前。
月华峰见状上前几步,远远躬身敬拜,目露微笑:
“晚辈贱名不足以道,此番前来,是送我侄女侄儿入学齐物,望能够得到前辈慧眼卓识,得以批准,搭船过海。”
月华峰躬身一拜,话音刚落,
那弯船便是掉头回转,
驶向了远方漆黑。
“前辈!前辈且慢!”月华峰见状急忙呼喊,可那弯船置若无闻,依旧寂寥,依旧萧索,直到缓缓消失,半字都未曾言语。
海域浩瀚,再次变得无风无影。
空洞落寞。
月华峰沉沉叹了口气,续而呼喊了几声,却是毫无用处。
“切,”
就在这时,站在海岸边的月叮铃看不下去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他耍什么威风,不就是个亡灵海嘛,二叔你带我们飞过去就好了嘛,还用的着他?”
“铃儿不得无礼!”月华峰慌忙斥声将其喝断,阐述道:
“这齐物学院既是天遗岛至高学府,其内规矩自然也就严谨,因此,但凡未得摆渡者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可擅自入内。”
“摆渡者?就刚才那个?他到底是不是个人还不一定呢。”
“铃儿!”月华峰目露责备。
“好了二叔,我才不管那家伙是人是鬼,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那家伙很显然是不带我们过去了,难不成我们就这么回去啊。”月叮铃哼哼道。
“再等等吧,等等看。”
“等?那家伙都完全无视我们,还等个鬼啊等,”月叮铃顺手一块石子砸进海域,扭身便走:
“我回去买艘船,二叔你就冒充摆渡人,就像婉儿装作我那样,过去随便应付几句就好了。”
“今时不同往日,别胡闹。”月华峰慌忙扯住了小姐衣袖。
且不说那摆渡人周身阴霾任谁人都难以模仿,就算模仿到位,体型相差也是甚远,更何况到时候新人入学须由摆渡人作鉴证,环环相接,冒充只会惹火上身,引来更大的麻烦:
“等等吧。”月华峰倍感无奈。
无奈之中,还有些忧虑渐渐浮现。
久闻,这齐物摆渡人是个身入御灵境的巅峰强者,耳纳自然之声,体化自然之境,只一眼,便能精准无误的判别灵者潜能强弱与否,而他刚才那般漠然,足可见江枫资质天赋,并未入他法眼。
难不成这小子说铃儿是天使,
也是胡编乱造?另有所图!?
“可疑!”月华峰暗暗沉声。
这江枫本就来历不明,而且脑中聪慧,思维逻辑不可小视,身法更是有所隐瞒,诡异莫测,他虽与小姐常常打闹一处,但细想来,越是这般,越是不得不防呐。
思维至此,月华峰急忙转身寻目四周,只见江枫神轻气闲,仰面静躺于繁花绚烂处,嘴拌一颗艾草,双目远望无尽苍穹,若有所期待,怀念,感慨。
月华峰本欲上前试探。
但见小姐在江枫旁边撒娇闹气,于是看了几眼后,席地而坐,静静盘身,慢慢闭上了眼睛。
时间,
正在悄无声息的流逝着,
荒野丘陵,孤僻悄然,又临死海,更显冷清,好在此季繁花盛开百草盈香,暖风和煦,温柔日光于三竿处渐渐登顶,蝴蝶纷飞,鸟雀飞舞。
又过了不知多少个时辰,天色渐暗,夜幕降临,叠云层层色变如潮涌,白里透红,灰黄混色,随着西方最后一缕彩云全然黑下,墨染苍穹,这百花盛开之地,没了光华,也只剩得冰凉袭身,
冷漠异常。
时间在过,北有微光点缀,闪烁发亮,
漫天渐渐,银星稀散,
巨蟹猎户,雄狮射手,
交织错杂,
而后当空明镜初现,
波光如水缠绵,
皓月纯净,
碧透如洗!
待到漫天银河璀璨之时,那原本寂静黯然的海面上,
莹莹孤火,突然缓缓而来。
一如既往,弯船破烂不堪,人影飘渺不定,月下观之,更显凄凉:
“所渡、何人?”
弯船行至海岸百米处,缓缓停滞,那人影缩身未动,一烛灯火随风摇曳,于这浩瀚海面之上,十分醒目。
江枫月叮铃闻声慌忙跳起,
站正了身姿。
月华峰恭恭敬敬走至海岸边缘,俯身一拜:
“前辈,在下乃守望风河人士,姓月名华峰,侄女月叮铃,亲家侄儿江枫,在下因久慕齐物学院教育超前,强者辈出,不可一世,故拜访齐物导师,幸得罗宾认可,赐令一枚,送二子入学齐物,还望前辈您能批准,晚辈多谢!”说着便是从怀中掏出齐物令,高高举过头顶。
然而摆渡人默无声息。
沉默少顷,
依旧无声。
月华峰见状暗暗沉眉,这摆渡人一言不发纹丝不动,不知究竟在想何事,然而他既然并没有掉头,就说明还有希望:
“前辈,在下深知前辈慧眼过目识珠,然我家两子皆是体术优越,身法灵动百器皆通,恕晚辈斗胆,体术之强弱,您单看,是绝对看不出什么所以然的。”
话音至此,那弯船忽然轻轻驶动,
朝着岸边停靠过来。
月华峰紧绷的神经这才得以放松,缓了口气,看着身旁不远处铃儿已是欢乐异常蹦跳了起来,无奈笑声摇头,闷咳了两声:
“铃儿,还不快谢过前辈。”
“小女月叮铃,谢过前辈认可。”
“晚辈江枫,谢过前辈。”二人躬身抱拳朝着摆渡人拜过后,眼见弯船已然靠岸,扭头看了一眼月华峰,见他点头,便纵身一跃,跳上了上去。
弯船缓缓掉头,
没入了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