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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斯诺迪亚驻月使馆与兰和联邦一样,地处于中心塔区最中心的区域,只是一个在中心塔的东侧,另一个在西侧。两者地位同样尊贵,隔着中心塔面朝相反的方向。

不同于兰和驻月使馆简约大气的现代风格,斯诺迪亚的驻月使馆极尽奢华。那是由数万吨大理石砌成的巴洛克风格宫殿,正中央金碧辉煌的巨大圆顶,象征着王国的无上权威,它反射出的耀眼金光,半个特兰都看得见。宫殿的檐下和门前,布满了无数精雕细琢的浮雕,角落边,还雕刻着古神话中掌管月球的十二月神像。使馆占地并不大,却被树林、花坛、草坪、凉亭、喷泉包围其中,美轮美奂。这是斯诺迪亚皇家设计院的得意之作,被称之为“阿尔忒弥斯”。

在宫殿三层最中央的区域,有一间豪华无比的圆形房间,高大笔直的罗马柱竖立在房间的周围,华贵柔软的天鹅绒地毯铺满了整个地面,精美绝伦的巨幅油画装点着高立的墙壁,琳琅满目的装饰与雕刻摆满了紫檀木制成的装饰柜,洁白如玉的大理石壁炉里还跳跃着以假乱真的投影火苗。而房间的主人奥斯威尔大使,现在正坐在手工定制的洛可可木椅上,品味着刚从地球上运送过来的顶级红茶。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名头发花白的男人,他穿着手工定制的豪华西装,胸前别着一根限量制作的蓝宝石胸针,举手投足之间,有着更甚于奥斯威尔的优雅气质。

年长的男人小啜了一口红茶,将杯子放下,看着大使说道:“奥斯威尔,我来月球之前,总理大臣曾向我提及过你,他对你这几年的表现十分满意,托我跟你说一声,希望你能继续保持下去。”

奥斯威尔回道:“感谢总理大臣与范伦丁伯爵的信任,我一定不负期望。”

“以你现在的成就,不出几年,就有机会进入‘元老会’了。到时候,我会向议长推荐你的。”

“我的这点微薄功劳实在是不足挂齿,进入‘元老会’,怕是不敢奢望。”

“你太妄自菲薄了。不是有句话说过吗,人绝不能太看重自己,但也别太看轻自己。上面的人都不是瞎子,现在已经过了唯身份论的年代,你的能力大家是看在眼里的。相信我,你的路还有很长。”

“伯爵阁下的这番话,我真是愧不敢当。不过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还希望能够仰仗您。”

范伦丁伯爵对奥斯威尔的回答很满意,他笑了笑,顺口说道:“奥斯威尔,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我是84年出生的,现在刚满32岁。”

“我长你两轮,和你的父亲是一辈,有些话你就当时过来人善意的提醒吧。我知道你有时候也会有些年轻气盛,不过爆炸案这种事情影响还是大了些。能在台面下解决的事情,尽量还是在台面下解决比较好。”

“爆炸案?什么爆炸案?”

范伦丁看了看奥斯威尔,后者一脸疑惑,似乎真的毫不知情。

“两天前在北边的砂石采集场外不远处发生的爆炸案,死伤近一百人,现在到处都传得沸沸扬扬。”

“不好意思,对此我并不知情。”

“因为听说有人在现场见到过我们的人,所以我猜测是不是我们这边动的手。现在知道不是,我也就放心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范伦丁意味深长地看着奥斯威尔:“虽然王国里有些人并不知道月球的重要性,但是总理大臣和我是清楚的。这里的环境错综复杂,各种利益盘根错节,做事远比地球上困难得多。你的位置至关重要,所以更要谨小慎微。不要找准了方向,却被绊倒在小石子上。”

说完,便站起身来,和奥斯威尔握手告别。

送走了客人之后,奥斯威尔回味着范伦丁伯爵略有深意的话,叫来了自己的秘书官。

“前天使馆内的武装部队有没有执行过外出任务?”

秘书官迅速地查阅手中的记录:“没有,大使。但是内务部队二十二人曾以测试装备的名义申请外出6小时,两人在外出期间遭遇车祸,现在正在医院接受治疗。”

“哼!”奥斯威尔皱起眉头,吩咐道:“让艾伯特过来见我。”

五分钟后,斯诺迪亚驻月使馆内务部队指挥官艾伯特少校,来到了奥斯威尔的办公桌前。

对于这名不久前才刚刚接任现在职务的年轻人,奥斯威尔对他的了解只限于他的家庭背景。如果不是因为眼前发生的这件事,他们之间不会有更多的交流了。

奥斯威尔面无表情地看着刚刚送来的资料,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道:“艾伯特少校,你应该知道我叫你过来的原因。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艾伯特站得笔直,表情严肃:“报告大使,这是一次反间谍行动。我们为了保护我方军事机密安全,而对目标进行了抓捕。”

“泄密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五天前,据我们收到的警报,储存在使馆电子数据库内的机密文件遭到窃取。”

“为什么不向使馆报告?”

“根据中央内务部的规定,各内务部队在执行反间谍行动时,须直接听从中央内务部指挥,无需报告驻地长官。”

“所以你们就擅自跑出去,当街炸死了几十个人吗?”奥斯威尔盯着艾伯特,眼神里已经透露出不满。

“大使阁下,国家安全高于一切,我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艾伯特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

“好一个‘国家安全高于一切’!少校,我想你大概误会了什么。”奥斯威尔的语气已经变得冰冷,“这里不是地球,中央内务部管不到这里。在月球上,不管你来自哪个部门,调到了我的麾下,就得听我的指挥。什么是国家安全,我说了算!”

艾伯特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没有回话。

优秀的教养让奥斯威尔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他问道:“文件呢?找回来了没有?”

“任务失败了,我们没能找回。”

奥斯威尔闭上眼睛,事情变成了最糟糕的样子。

“你们的身份有没有暴露?”

“我们已经消除了所有的痕迹,没有证据能指认我们的身份。”

“你回去吧,对于你的处理结果,之后会通知给你的。”奥斯威尔摆了摆手。

艾伯特离开后,他叫来秘书官,吩咐道:“军事机密遭窃的事情交给情报处去调查;内务部让副指挥官接手,艾伯特遣返回国;你们秘书处要注意兰和联邦那边的动静,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新闻处私底下去和媒体交涉,把那些愚蠢的报道给我撤下来,还嫌事情不够乱吗?”

“艾伯特是马萨乔侯爵的次子,这样的处罚是不是太重了?”秘书官提醒道。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必定要将他送上军事法庭。”

秘书官默默地记下事务,没有再说什么。

在奥斯威尔出任驻月大使之时,曾要求议会赋予自己月球事务的最高决定权,如果他出任的地方是地球上的任何一个国家,此项要求都不可能通过。但是,在顽固的老贵族的心里,月球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商业城市而已,各方势力鱼龙混杂,同时还有兰和联邦的制衡,驻月大使的权威出不了使馆大门。反正是个没有军权的光杆司令,多给点名头也亦无不可。

多亏了国内权贵们的轻视,奥斯威尔在月球上如鱼得水,他抛弃了前任大使以势逼人的强硬做法,更多地使用商业手段拉拢第三方国家和本土派商人,努力提高斯诺迪亚王国在特兰的影响力。短短几年时间,就在这里培养了一批亲近王国的政商力量,并垄断了不少战略设施与稀有资源,一跃成为了特兰商界的巨头,巨量的财富源源不断地输往国内,最后进入到了贵族们的腰包。

与之相反的是,奥斯威尔很少在月球的政治层面公开发言,而是更倾向于通过私下的手段来操作形势的走向。因此,国内的激进派一直认为他过于“软弱”,有损王国威严。奥斯威尔对于这样的言论嗤之以鼻,他清楚地知道“元老会”里的老头子们都在想些什么,一个会赚钱又有自知之明的下属才是优秀的下属,自己的力量越是强大,就越是要低调,不能有丝毫的僭越之举。

但是,艾伯特的鲁莽行事打乱了他的部署,奥斯威尔很担心那些心怀不轨的人会借题发挥。和平的年代已经过去太久了,军队里的少爷们忘记了战争带来的伤痛,跃跃欲试地想要玩火。林威不是傻子,即使没有证据,他也能猜到个大概。还有那个所谓的“军事机密”,泄露出去之后,不知会引起多大的损失……想到这些,奥斯威尔只觉得脑袋隐隐作痛,口中的红茶也变得苦涩不堪。

一粒钢珠置身于复杂的机械当中,时而顺梯滑下,时而纵身跃起,时而摇摆不定,时而徐徐升起,如同一名技艺高超的杂技演员,在其中翻转腾挪。毕罗塔瞪着大大的蓝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玻璃橱窗里的装置,不时发出惊奇地呼声。

不远处的圆桌边,坐着三个默不作声的成年人。

秦怡川看着对面的两个男人,实在不知道摆出怎样的表情。她首先打破了沉寂:“使馆出动了一半的警卫在找你们,居然全让你们给躲过去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们还是挺厉害的。”

“我好歹也是专家,这点本事不算什么。”诺垣坦然接受了“夸奖”。

“那回来之后为什么不通知使馆呢?如果不是我恰好过来看看,你打算隐瞒到什么时候?”

“我已经有近四十个小时没有休息过了,虽然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但也算是加班,想要睡一觉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那也可以先通知我一声啊。你们都不知道我……和毕罗塔有多担心。”

“抱歉!实在是太累了,没顾上。”看着秦怡川失望的眼神,诺垣也不好再找借口。

坐在一旁的古朗特戴着一顶宽檐帽,将脸藏在高领风衣里,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大框墨镜,显得格外可疑。

“古朗特,这里是秘密会谈室,不会有人看到的,你的伪装可以卸下来了。”

“你怎么知道这里的镜子后面不会藏着遥控摄像机,刚摔了跟头,这么快就忘了痛吗?”

秦怡川被他呛了一句,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

“之后我会向使馆报道的,明天就可以回去工作了。古朗特,你打算怎么办?”诺垣骨折的左臂已经用固定装置处理过了,他并没有养伤的打算。

“你们使馆应该有办法的吧,比如虚拟身份,或者专用飞机什么的,将我送到地球应该很容易吧。”古朗特期待地看着秦怡川。

“理论上并不难,但是眼下这个时段,使馆不敢冒这样的风险。你应该也知道现在外面的传言吧,如果有人发现我们帮助你离开月球,舆论的矛头会一下子转向,我们可能会被误认为爆炸事件的始作俑者。这正是我们现在极力避免发生的情况。”

“怎么会这样……”古朗特神情失落。

“从新闻报道上可以看出,有人正在试图抓到你。虽然我们的交易已经完成,但对方可能另有目的。所以在这段敏感时期,希望你能保持隐蔽,不要被人发现。”

“既要求我不被人抓住,又不愿为我提供保护,你们想得太容易了吧!”古朗特开始生起闷气。

“在你决定进行交易的时候,应该就做好了觉悟,一脚踏进来之后,就不是那么容易脱身了。”秦怡川也不再客气。

古朗特喝了一口啤酒,沉默不语。

“在你解除嫌疑之前,让毕罗塔和我一起生活吧。她和你在一起,不仅自身有危险,还有可能暴露你的位置。”秦怡川继续说道。

古朗特转头看着毕罗塔,问道:“你怎么打算?”

毕罗塔盘腿坐在沙发上左摇右摆:“我没意见,秦姐姐那儿也挺好玩的。”

古朗特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丢下一句“随便你们”,带着落寞的身影离开了会谈室,像极了被孩子抛弃的父亲。

“你刚才说让毕罗塔和你一起生活,是认真的吗?”等到古朗特走远,诺垣忍不住问道。

“当然是认真的。为什么这么问?”

“你看,他虽然年纪还小,但仍然是个男孩子,你的临时住处也不大吧,住在一起难免会有些不便。”

秦怡川忍不住笑出声来,让诺垣越发感到疑惑。

原来还有和自己一样迟钝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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