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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遭遇池鱼之祸的车辆纷纷相撞起火,封闭的隧道里弥漫着滚滚浓烟,十米之外便已看不清人影。损毁的运输车横七竖八地倒在隧道里,在火光的照耀下,墙上闪烁着诡异的剪影,车上的碎石土壤倾撒一地,已经将公路堵塞得水泄不通。人们发出惊恐的叫声,争先恐后地向隧道外逃去。

诺垣靠着墙壁,努力地站起身来。他的左臂疼得厉害,在刚才的撞击中用左臂充当缓冲垫,现在看来应该是骨折了。他将上衣撕成细长的布条,用带鞘的匕首充当夹板固定住,扶着墙壁向外走去。

仅仅一百多米的距离,走了近十分钟,在那里,他看到了已经报废的红色穿梭车。车上的人已经离开,从安全气囊正常启用这一点来看,其他人应该没怎么受伤。这时,他发现有人正朝着他走来,待走近,竟是古朗特。

找到诺垣让古朗特松了口气,他将捂住口鼻的湿布撕下一半递过去,然后沿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本来他已经可以离开了,但最终还是不放心让一个女人独自回到这么危险的地方,于是便勉为其难地答应前来寻找诺垣。在他看来,被那么大的力量抛到墙上,多半是活不了了,找到也是白费工夫,现在一看,自己还真是低估了这个男人身体的强韧性。

痛苦的呻吟声回荡在隧道里,不少受伤的人还在等待着救援,他看在眼里,心中复杂至极。虽然在交易之前就预测到会有人从中阻挠,但事情的发展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之前精心安排的交易计划在现在看来简直如同儿戏,那群人是真的打算杀人灭口呢。

秦怡川在三百米外的地方等着他们,从这过去不过五分钟路程。只要走完这三百米,就赶快离开月球吧,自己还是与这种惊险刺激的场景相隔一个屏幕的距离比较好。

他正准备翻过一辆侧翻的运输车,突然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他回头,只见诺垣作出一个噤声的动作,用手指了指前方。他顺着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队荷枪实弹的武装人员正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一路还在排查所有的人员与车辆。

来得真快!

古朗特连忙躲在车后,看见诺垣转身朝着刚刚逃出来的方向折了回去,他不甘心地看了看逼近的黑影,也跟了上去。

爆炸发生的中心点已经看不到完整的物体了,地面散落着四散燃烧的碎片,能见度只有几米的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焦臭味。诺垣想从残骸中找出某些能够表明对方身份的线索,但很快就放弃了——那里焦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在离爆炸中心点不远处的墙壁上,有一扇敞开的门,诺垣向古朗特打了个手势,两人一起进入门内。门后是一条与隧道平行的狭长甬道,前后看不见尽头,正对着门的一侧被金属网隔开,透过网眼可以看到另一边固定着密集的电缆。这里是连接砂石采集场的电力输送管道。检修门一般是紧闭的,但是由于剧烈的爆炸,门被冲开,现在已经完全变形,没法再关上了。好在这里的照明与通风系统依然正常工作,两人顺着甬道继续朝着采集场的方向走去。

大概两公里之后,他们发现了一个向上的梯子。

“是月球表面的信号检查站,那里可能有交通工具。”古朗特曾经在月球表面旅行过,所以对此有点印象。

“那我们就去看看。”诺垣抢先一步攀上了梯子。虽然他的左臂的已经骨折,但其强健的体格依旧将古朗特甩在后面。

梯子很长,被休息平台分为十几段,越是接近上方,重力便越小。等到他们抵达最上层的时候,重力已经和月球表面差不多了。

梯子的尽头是一间不大的舱室,形状呈一个上小下大的梯形,整齐排列的仪器闪烁着颜色各异的指示灯,里面一个人都没有。透过墙壁上圆形的观察孔,诺垣能看到不远处的信号塔。像这样的信号塔还有成百上千个,它们分散在月球的奥尔德林平原上,用信号将月球与地球联系在一起。

古朗特走到一堵密封门前,通过墙壁上的控制面板查看车库里的设备,但是他只得到了令人沮丧的消息。

“这里没有穿梭艇与运输车,只剩下一辆小型检修车。”他查看着检修车的参数,“没有封闭舱室,没有混合动力,没有电子系统……我们没法靠着这玩意回到特兰。”

古朗特无力地倒在椅子上,希望破灭的感觉让他很沮丧。

诺垣没有马上回话,他看了看检修车的参数,翻了翻桌子上的几本册子,又望了望窗外斜挂在天边的太阳。

古朗特看着诺垣,说道:“没办法的,检修车是太阳能驱动的,现在太阳马上就要落下了,没了太阳之后,这玩意自身储存的电能最多只能再跑10公里,而我们现在距离特兰至少也有100公里以上。”

诺垣从册子里取出一张地图:“我们不需要前往特兰,只要能抵达另一个信号检查站就行了。我们的目的只是甩掉那群家伙而已。”

古朗特眼前一亮,按他所说,或许真的可行。但与此同时,他意识到了一个更大的问题:“我们如何才能找到检查站?没有定位系统,只有地图也没用啊。”奥尔德林平原的地形并不是一马平川,失去的导航系统的指引,很容易迷失方向。信号检查站可没有特兰的机场港口那样显眼,在沟壑纵横的月球表面,想要靠肉眼找到这样低矮的建筑,无疑是不切实际的。

他的手机早已在信号脉冲中被烧毁,不然现在也不会这样束手无策。

“用地球来指引方向,结合地貌,时间,以及车辆行进的速度,不难算出位置。离我们最近的检查站只有三十公里左右,前往那里并非不可能。”诺垣信心满满,使用天体来判断位置与方向,对他而言并不陌生。

“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时间呢,我们现在连个计时的东西都没有。”

诺垣从自己腿边的收纳口袋中掏出一只老旧的怀表:“有这个就行了。”

古朗特显然没有诺垣那样的信心,但是相比于和一群动刀动枪的暴徒打交道,他还是更愿意拼拼自己的运气。

通道里远远传来脚步声,留给他们时间已经不多了。

“好吧,咱们来试试。”

秦怡川回到使馆时已经是深夜了,她无暇整理容装,在第一时间见到了林威,后者也正等待着她的回复。

无声的视频在巨大的屏幕上播放,闪烁的光影映照在林威不动声色地脸上,办公室里的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剩下诡异的寂静。

视频播放结束之后,室内的灯光再次亮起。林威转过椅子,面向窗外陷入了沉思。

“事情变得复杂了呢!”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地声音说道。

他转过椅子,打量着自己的下属。这个年轻的女人一脸平静地站在他的面前,即使身上的衣服已经脏乱不堪,也未能折损她的气质。这次的交易从最初的洽谈到交易的完成,全都是由她一手负责,最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你带回来的情报很重要,做的很好。”他欣慰道,“今天辛苦你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秦怡川行礼之后准备离开,但她突然犹豫了一下,转过身对林威说道:“大使,今天如果没有诺垣先生的保护,我可能没法顺利将情报带回。现在他安危不明,我们是不是需要采取一些营救措施。”

“低估了事情的严重性是我考虑不周。”林威听出了她声音中的担忧,安慰道:“但是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现场,相信不久之后就能找到他了。”

秦怡川再次行了一礼,退出了办公室。

林威站起身来,在屏幕前的操作台上输入指令,屏幕上随即出现了一个男人的影像。

林威表情严肃,对屏幕里的男人说道:“总统先生,我刚刚收到了一份情报,那边开始有动作了……”

秦怡川从使馆大厅的沙发上背起熟睡的毕罗塔,来到自己的临时住所。毕罗塔的体重比她想象的还要轻一些,小小得脑袋耷拉在她的肩头,均匀的呼吸抚动着她后颈边的发梢,让她紧张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打开房门,她将毕罗塔轻轻放在床上,脱下他的黑色外套。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兜帽下,长长的眼睫毛,高挺的鼻梁,微微张开的小嘴,以及一头漂亮的褐色短发,那竟然是一张精致的女孩子的脸!为什么自己一直以为她是个男孩子呢?

这时,一个东西掉落在地板上,秦怡川捡起来,那正是今天交给古朗特的保险箱钥匙卡,这张价值超过五百万月币的卡片,现在就这样随意地放在外套的口袋中。她叹了口气,将钥匙卡重新放回到原处,然后为毕罗塔盖上被子。

秦怡川脱下布满污迹与褶皱的衣服,才发现身上已经布满了淤青,额头上的擦伤疼得厉害,但直到刚才为止,自己都没有发觉。

古朗特离开之后,武装分子也随之而至,他们封锁了公路,然后逐一检查在场所有人的身份。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却惮于他们身上的武器,不得不接受无理的检查。混乱之中,秦怡川带着毕罗塔藏在一辆砂石运输车的杂物箱里,躲过一劫。她们藏在运输车内直到工厂区,在那里联系到使馆,最终才得以逃脱。

夜已经深了,秦怡川只觉得疲惫不堪。她从未想过会有如此狼狈的一天,今天早上自己还懵然无知地打算独自赴约,如果那时有人告诉她之后将要发生的事,她大概也只会觉得对方杞人忧天。说到底,自己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她望着窗外,心情复杂万分。

从检查站出发已经五个小时了,周围的景象一直没有变化。到处都是白茫茫地一片,小丘,碎石,深浅不一的陨石坑,在太阳的照耀下影子被拉成长条状。在没有参照物的情况下,如果不是车轮扬起的月球尘土,很难感觉到车辆正在前进。

古朗特穿着宇航服操控着半开放式的检修车,头盔中的通讯设备不断传来诺垣的指引。

“我们真的走对了路吗?”他的心中充满疑惑,无论朝哪个方向望去感觉都大同小异,没有了导航系统的指示,就好像被扔在了一张随波飘荡的舢板上,无助的让人害怕。他用力地眨了眨眼睛,一成不变的景色让他的视线产生了错觉,大小远近已经很难分辨了,这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视觉魔术。

“小心!”头盔里传来一声大喝,古朗特赶紧踩下了刹车。他定睛一看,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仅仅就在车前几米的地方,横贯着一条数十米宽的裂缝,而就在刚才,自己还将它认作是一块岩石的阴影。他走下车,小心翼翼地向裂缝深处望去,那里漆黑一片深不见底。想到只差两秒,自己就要坠入深渊,他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顿时被惊吓一空。

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最初的探月行动被称之为“在悬崖边跳舞”,这种危机四伏的感受,是在导航系统如此发达的今天所无法体会到的。

诺垣拿着地图与怀表,计算着身处的位置。月球的地形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许多地图上没标明的小型裂缝与陨石坑,走近之后才发觉必须绕道,这样大大延缓了他们的行程。

太阳慢慢落下,黑暗笼罩了大地,检修车的动力也切换成到了电池模式。所幸悬挂在空中的地球反射着些许光芒,还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小巧的检修车就像一只萤火虫,在月球表面艰难地跋涉。

三个小时后,检修车的电量告罄,两人下车徒步行进。

这时离出发已经过去了十一个小时,距离他们的目标还有5公里。

两人都没有说话,在这个空旷的世界相伴而行。诺垣脚下一滑,摔倒在一个浅浅的陨石坑中。左臂的疼痛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使他没能注意到脚下的路况。

他翻过身,仰面躺在坑底,漫天的星辰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那璀璨夺目的恒星,就像是撒在盘中的沙粒,闪耀着不知是何时发出的光芒,被数不清的光芒所簇拥着的蓝色星球,像皇冠正中的宝石,蕴含着夺人心神的魔力。他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的一次探险。同样是身处极地,同样是孤立无援,同样是星光辨位,同样是步履蹒跚。但是对比当时,现在的自己要淡定的多。这些年的经历让他麻木了不少,如此美丽的景象,直到现在才发现。

“没事吧?”古朗特从坑边探出身之,伸出手来。

“没事。”诺垣重新站起来,在古朗特的帮助下,爬出了陨石坑。

又是三个小时过去,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在从气密舱走出的一瞬间,古朗特顺势坐在地板上。此时,他们宇航服的氧气残存量,还剩两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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