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夜空,一轮孤月,低低地悬于天际。寂静的落英山如江南女子般温婉娴静。山的背后是四海之滨,海浪拍岸,涛声滚滚,因为夜的寂静而浑厚如赞歌。岸边的小舟落叶般浮浮沉沉,一个白浪过来,小舟隐匿不见,而后又晃晃悠悠出现,起起伏伏。落英山山顶传来铿锵的琵琶声,一曲十面埋伏荡气回肠。念夜阁终年不败的白牡丹开的十分尽兴,空气里有淡淡的牡丹花香。白落总不许人在念夜阁种植除了白牡丹以外的任何花,月怜的华芯莲也被种去了后山。夜来也喜欢这些纯白无暇的花朵,何况,她知道白落的真身是一株奇美的白牡丹。
曲罢。夜来抱着琵琶,眉头深锁。原本在凉亭对弈的两人,听到曲终之后,夜来的叹息,纷纷抬起头。白落随意拎起酒壶,跨步坐到夜来身边,慵懒地坐下,提壶畅饮。看着夜来柔美的侧脸,微皱的眉头,白落有些痴了。“龟龟,疫情,不是我们看到的那样简单。”夜来接过白落的酒壶,仰头,畅饮。夜来把白天(其实也是黑夜)在药庐的所见和他俩说了一遍:“如果继续下去,凡界乃至魔界的生灵将无一幸免。”
白落看到夜来眼里的愁,有些心疼,道:“凡界的土地和植物我都查过了,没有问题。江河湖泊的水是龟龟掌管,更不会出错。我和龟龟一时也想不透哪里出了问题。这疫情不可能凭空出现,只是我们还没找到根源。”
“还没有人意识到这是场瘟疫,没有造成恐慌。来来,愁也没用。”绿麒淡笑着对夜来道。
夜来抬头,望着那孤零零的月,没有星子的映衬格外凄凉。她知道,夜空,原本不该如此。随手拨弄琵琶,声音清脆悦耳。她忽然抬头,对白落和绿麒灿然一笑:“还有,光。”
绿麒依旧淡笑,但眼里透着赞许:“你父皇寿辰将至,来来,你该回宫了。”
清晨,落英山脚。俊美清秀的青衣少年,神采飞扬,骑马奔驰于官道。后面骑马跟着他的灰衣小厮却是无精打采。细看下,眼里还噙着泪。一步三回头,看离他们越来越远的落英山,神情极为不舍。按时辰算,此刻乃清晨,官道两旁的遂明木,淡黄的花半开着,散发着如日出时的柔光。遂明木原本是魔界的奇花,略施法术便能发光。为了给凡界提供光明,许多魔界的人在凡界开店,卖这遂明木的种子并提供法术。白天,总归是得有点白天的样子,一直点油灯点蜡烛可不是长久之计。
青衣公子夜来回头看被自己甩在后面的月怜,想起昨晚她让月怜回宫时月怜十分纠结的表情:“人家自然是想陪公主回宫的,但是人家又担心仙君一个人在山上,会十分的孤独。所以,公主,人家能不能不跟你回去?”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月怜的小心思夜来怎会不清楚,所以也毫不在意。她端了茶壶,也不用杯子,顺着壶嘴,牛饮一通。完了,又抡起袖子,擦了擦嘴后,抬眼看了看月怜。月怜果然眉头一皱,又要开始唠叨公主该有的礼仪。
不待月怜开口,夜来便说:“那也行。小月怜你不去,我也乐得清闲。回宫,上房揭瓦,想来是没人敢管我的。哎,我记得上次回宫,把丞相家的胖儿子狠狠揍了一通,老丞相还连连夸我身手不凡。”月怜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公主出去了就代表的是仙君啊,仙君的形象是多么的高洁英明睿智,怎能如此被公主给败坏。夜来看着月怜的表情,也不理会她,决定继续火上浇油:“对了,凡界的美食也很多。龟龟也去的那次,我带他去了南都最贵的酒楼。酒楼的厨子是个美娇娘,厨艺非凡,人比花娇。做的清蒸黄鱼,龟龟也是赞不绝口。”
月怜一听,立马睁大了双眼,不满地问道:“仙君当真对那个女子的厨艺赞不绝口?”
夜来心里看到月怜的表情,心里早乐开了花,就知道月怜好骗。但依旧认真道:“是啊。他还说比起你的厨艺还要胜过三分。”说完,夜来故意不看她,装作无所谓的模样,给自己剥花生吃。瞟一眼正在纠结的月怜,她决定再添一把火,道:“听说过段时间,天界的采桑礼就要开始了。也不知道今年龟龟会不会带我去。我其实对天界不怎么感兴趣,但听说瑶池有位长相和厨艺都十分了不得的红鲤仙子,她对龟龟十分青睐。有点非龟龟不嫁的意思在里头。我挺想去看看未来的师娘长什么模样。”说完,抛了颗花生,然后仰头张嘴接住,表情淡淡的,但眼里有藏不住的笑意。她知道她这两把火烧的正合适。
“人家突然也挺想去尝尝那个最贵的酒楼的菜,人家跟你回宫好不好?公主,你要是去天界的话,可以带上人家吗?”
夜来奸计得逞的笑了笑,说:“我考虑下。”
参天的遂明木花开到荼靡,在漆黑的夜空下,妖艳明媚。快到南都的时候,夜来和月怜换了马,改步行。南都城内,此刻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商品琳琅满目。各种叫卖声,夹杂着食物的香气,南都淳朴的人民迎来新的美好一天。夜来和月怜也许久未曾回南都,看到各色的商品,亦觉得十分开心。在南都繁华的街上吃饱喝足后,夜来才带着月怜磨磨唧唧地去皇宫。
守门的侍卫今天都格外兴奋,因为接到命令,公主夜来今天回宫。同时又觉得自己很幸运,说不定可以一睹公主芳容。
一干侍卫等了许久,换了一拨再一拨,也没看到公主的马车。倒是有一青衣男子带着小厮拿着令牌进宫。查令牌的王三,看着青衣男子觉得有些碍眼。一大老爷们长着那么弱小的身板,看背影倒是挺风雅,看正脸,唉,别提了,满脸的大麻子,络腮胡,跟他的小身板比起来,实在是太违和。还不如他身边的灰衣小厮长得俊俏。王三想着这兴许是某位大臣的公子应召进宫。有消息说圣上有意借着这次寿辰,给公主选驸马。再过些时候,东边北边西边附属国的适龄皇子都会来南耀国。还有本朝的贵公子们,俊男聚集的场面应该是特别壮观的。只是,要是公主挑了刚刚那位青衣公子那样的人做驸马,王三嘴角抽了抽:现实太过美好,画面不敢想象。
夜来自然是看到了王三的表情,本就是为了好玩,不想太张扬,也不在意,大摇大摆的进宫。月怜忍不住道:“公主,好好的你把自己弄成这样,吓别人不好。而且,公主,这都回宫了,你万万不能跟在落英山上一个……。”月怜想了想,觉得“德行”这个词不太好,又说:“不能跟在落英山上一样随心随性了。”
“是,月怜大人。”为了避免月怜无止无休的唠叨,夜来摇身一变,化出女装,端出公主的架子,仪态万千。“摆驾,关雎宫。”
夜来其实很有分寸。在外人面前,在需要的场合,她就是南耀国尊贵无匹众星捧月的公主。白落都说他的小夜来很会演戏。但是夜来说,如果这样能让大家都满意,偶尔委屈一下她自己也是很有必要的。像此刻,从关雎宫换装出来去皇后的中宫请安。华丽繁复的衣装让随意惯了的她撇了撇嘴,但也没有反对。一路上,见到她的宫人无不惊叹她的美。最满意的还是月怜,她最担心自家公主在外面坏了绿麒的名声,但看到此刻的夜来,她也完全放心。
可怜了一干侍卫,等到天黑,也没等到公主凤驾。